第十二章 内廷之会

br />     张柬之瞥龙鹰一眼，悠然道：“据《隋书·食货志》所记，‘岭外酋帅，因生口、翡翠、明珠、犀象之饶，雄于乡曲者，朝廷多因而署之，以收其利，历宋、齐、梁、陈，皆因而不改’。所谓‘生口’，指的正是买卖的俚僚奴婢，可知自隋朝之前，在岭南俚僚地区，早盛行人口买卖之事，所以在处理这方面的事。必须非常小心，会与地方的既得利益者，直接起冲突。”

    除武曌和狄仁杰外，各人均脸现惊容。

    龙鹰连忙谦让。

    女帝忽然忍不住的笑起来，将原本全投往龙鹰的目光吸引到她的龙颜去，武曌含笑道：“婉儿！对龙大哥出人意表的手段，婉儿坦白说出你心中的看法。”

    不论龙鹰如何费尽唇舌，劝武三思聪明点放弃太子之位，肯定武三思听不入耳，可是让武三思就现实实的情况自己进行分析和深思，他只能说出道番话来，得到此一结论。

    龙鹰先说一声“小民不敢”后，侃侃而言道：“默啜最高明的策略，是采双管齐下之策，一方面藉遮弩对娑葛的了解，对突骑施大举用兵，务求以雷霆万钧之势，来个速战速决，教两大强邻黠戛斯和回纥无从插手。可是唇亡齿寒，黠戛斯和回纥虽一时因措手不及拿默啜没法，但终不会坐视。而在这样的情况下，默啜的走狗薛延陀，势成关键，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可以这么说，默啜能否进一步扩展他庞大的汗国，就要看他能否击垮独解支，而能否吞并突骑施，首先是牵制独解支，此一重任系乎‘贼王’边遨的薛延陀马贼：只要从突骑施和回纥接壤处，割切出一片土地让边遨复国，如此默啜可不费一兵一卒，却牵制得独解支动弹不得，无暇他顾。我的计划很简单，就是以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的军事行动，全歼边遨的薛延陀马贼，令默啜吞并的突骑施土地和人口，反成为他尾大不掉的负累。”

    张柬之微笑道：“我们的鹰爷曾与遮弩交手，是最有资格答房大人这个问题的人。”

    荣公公不知从何处钻出来，俯首躬身伺候武曌离座。

    龙鹰道：“梁王分析透彻独到，小民佩服。现在对付大江联的首要之务，也是我们暂时可以办到的，就是切断他们贩运人口的大财路，现时他们在西域和南诏的两大来源，已被打击得七零八落，难有作为。可是仍有岭南这个大源头，足可令大江联供应无缺。”

    又笑道：“不过大概会私下拷问龙先生，因龙先生已惹起朕的好奇心。”

    武三思今次却犹豫起来，欲言又止，该是不愿令房融丢脸，从而让龙鹰猜到，即使房融非是武三思的人，亦与他有关系。

    狄仁杰正容道：“今天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关乎到国家的生死存亡，绝不容泄露出去。”

    女帝一锤定音，余下要商讨的，是如何付之于实行。

    大江联等待的正是这个机会。

    武曌淡淡道：“既与大江联有关，便不得不理，就趁其他疆界暂且安宁的机会，截断大江联的财路和对岭南的影响力。”

    言罢，在上官婉儿伴持下，武曌从正门离开，外面传来御卫高呼万岁的一致吆喝。

    而眼前的会议，正是针对此而召开的。

    武曌目光落在龙鹰身上，语调转柔，道：“明天早朝后，朕在上阳宫御书房见龙先生。”

    李昭德苦口婆心的劝道：“我虽不谙军事，同时晓得兵贵精不贵多的道理，更清楚鹰爷用兵如神的本领，可是劳师远征，且是塞外山川复杂之地，而薛延陀马贼肆虐数十年，从没人能奈何他们，可推知他们不但人强马壮，来去如风，且是有谋有略。据报告所指，他们战士的总数该在二千至三千人间，鹰爷凭区区五百人，能起甚么作用呢？”

    众皆动容。

    笑语声中，狄仁杰道：“外事的讨论。已告一段落，该轮到内事哩！”

    武三思在这方面已得龙鹰指点，正要说话，岂知被张柬之抢在他前头道：“关于岭南的情况，臣下可做一点补充。”

    龙鹰轻松的道：“我只需五百人，但必须是来自老郭一手训练出来的精锐。”

    全体肃立垂首。

    龙鹰尴尬的道：“小民知罪。嘿！事情是这样的……”

    谈笑声中，两人领先进入上阳宫去。

    武三思见武曌离场，正要向龙鹰表示心中感激，给龙鹰以眼色阻止，明白过来，迳自和房融等属他那边阵营的官员说话。

    今次连一直板起俏脸的上官婉儿也“噗哧”一声娇笑起来，其他人更不用说。亦可看出狄仁杰在朝廷和武曌心中的分量地位，其他人怎敢开女帝的玩笑？

    众皆哗然，今次武曌和狄仁杰亦不例外。

    房融立即无言以对，只好尴尬的点头同意。崔神庆是房融同一条线上的人，为给房融挽回颜面，发言小心多了，道：“默啜想收得突骑施人的大片土地，又要去除遮弩，没有数年时间休想成功。我们或许不用做任何事，已可争取得三至五年的休养生息、加强边防的时间。”

    武曌又道：“今天的内廷会议，到此为止，众卿须谨记国老不准泄露的提议，违令者朕绝不轻饶。”

    武三思说罢不忘看武曌和众人的反应，前者若有所思的望往殿梁，其他人都现出表示同意的神情，武三思不由涌起从未有过的被众大臣首肯的奇异滋味。

    李多祚道：“今次默啜肯放武延秀那家伙回来，正表示他在西征突骑施情况下，不敢硬逼鹰爷出兵去讨伐他。听说武承嗣虽然恨鹰爷入骨，但在此事上仍向旁人说出几句感激鹰爷的话。”

    龙鹰如获皇恩大赦，不过仍要连闯多关，招呼应酬，方能脱身离殿。

    娄师德开怀的道：“臣下曾与鹰爷在前线共事，曾不住领教他鬼神难测的手段。哈！如果我们能看穿鹰爷，即是说敌人亦可看穿他。娄师德恳请圣上，只须批准鹰爷第二次代驾出征便成，到收到边遨的首级，大家才再聚在一起听鹰爷说他的奇兵故事。”

    龙鹰笑而不语，又向武三思发出暗号。

    这消息直接证明了龙鹰料敌如神。

    武曌若无其事的道：“不论奚人、契丹人，龟兹人、于阗人，又或从蒙舍诏人送来的国书，均不约而同对龙先生推崇备至，奚人和蒙舍诏人更认为龙先生是另一个‘少帅’寇仲，朕也认为我们的鹰爷，绝不在少帅之下。”

    窃笑变为大笑。

    龙鹰来到狄仁杰身前，后者一手抓着他的肩头，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是行得通的！”

    武曌显是非常受用，莞尔道：“就要看龙先生是否肯合作哩！”

    又道：“希望圣上不会怪小民仍在卖关子。”

    她这番话摆明抑张柬之而捧武三思，但没有人可说她偏心，此正为政治的吊诡，不论做出哪个选择，自有说得通的道理。

    房融是个矮胖子，与韦承庆同是三品宰相级的大官，未语先笑的道：“遮弩手段残忍，穷凶极恶，素怀野心，如此一个人，怎肯臣服于默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