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魂飞魄散,一个筋斗,翻往渡头近岸的一端去。
金铁交鸣,响彻全场。
戚长征道:“没有!我们一接到讯号,便依早先定下计划,到这里来接应你们,现在连我在内共有四十八人,足可以应付任何的危险。”
少年从未遇过这等事,一阵手足无措后,才定下神来,暗忖:“救人事大,此事不可不管,前天曾听人说东山村来了个神医,目下唯一之计,是将他送到那里。”目标既定,忙叫道:“灰儿灰儿!”
男子呼吸转顺。
满场寒光。
“呀!”
翟雨时将手加在他们之上,道:“不要忘了我那份,我们可以由这里一直比到武昌府。”
少年跃下马来,牵着马缰,穿过破烂了的庙门,进入庙内。
翟雨时沉声道:“没有详说的时候了,长征你立即召回放哨的兄弟,同时将我吩咐预备好的水靠和浮袋取出来,我们立即换上。”
换了往日,韩柏一定会看得眉飞色舞,但在目睹浪翻云神乎其技的剑法后,只觉这种一板一眼的招式,索然无味之致。
那人张开没有神采的眼睛,待要说话,忽地身子弯曲起来,一阵狂咳,张口一吐,一团瘀黑的血雾狂喷而出,洒满渡头。
坐在一旁的少年呆了一呆,嗫嚅道:“问我吗?”一向以来,在主人府中来往的高手,眼尾也不望他一眼,这和尚无论神态气度,均远胜他所遇到的武林人物,竟然如此和颜悦色和他说话,怎不教他受宠若惊。
上官鹰对他竟能从步声听出来者是己方的人并没有丝毫惊异,因为这是怒蛟帮的第二号元老“鬼索”凌战天的设计,不但在鞋底装上了特别的铁码,怒蛟帮人还可以一种特别的节奏和步伐走动,以资识别。此等看来没有什么意义的细节,往往能在敌我难分的混战里,发挥出惊人的作用。
韩希武闪过不乐意的神色,犹豫了一下,才躬了躬身,却没有叩头。
广渡大师微微一笑道:“想不到随魔师庞斑隐居不出的黑白二仆竟亲临人世,广渡幸何如之,有缘得遇。”
老者粗浓的眉毛一扬,颔下白髯无风自动,长刀剎那间大幅加速,连劈数下,每一刀均准确劈中戟头。
韩柏并没有听过魔师庞斑的名字,只知这黑白二仆连江湖地位崇高的“净念禅宗”也不卖脸,靠山当然是硬至极点。
啼声的达。
就在此时。
上官鹰愕然道:“这岂非愈走愈远?”
马见似懂人言,一声欢嘶,回身往后走,在江边的草地吃起草来。
※※※
他正容道:“大哥!我的看法比你乐观,自十五年前八派联盟后,全力栽培新一代的高手,默默耕耘,照我估计,很快便有人可冒出头来。但反观黑道,自三年前赤尊信暗袭怒蛟帮不成,损兵折将而归,‘毒手’乾罗又吃了暗亏,黑道声势大为削弱,一向被压制俯首的其它黑道大小势力,有若雨后春笋,纷纷勃兴,进一步瓦解黑道势力的凝聚。所谓聚则力强,分则力薄,黑道的恶势已今非昔比,大哥为何还如此悲观?”
那人环目一扫,叹道:“我还是要走了!”
少年用力再扯,那人借势翻上渡头,大字形软瘫渡头上,不住喘气。
黑仆回复冰冷的脸容,沉声道:“‘覆雨剑’浪翻云,果然名不虚传。”
※※※
左右掌一拍即分。
这种合击之术厉害无比,首先藉奇异的内劲,激起气旋,向敌人卷去,紧接着分左右施以雷霆万钧的猛击,确是威力无俦。
和尚将男子从马背上提到地上平放,便像搬个稻草人般毫不费力,同时从怀里取出一盒银针,乍看间似是双手乱动,转瞬里男子胸前已插了七支亮闪闪的长针。
韩希武反驳道:“只有我想见的人,没有你想见的人吗?”
便在这时,韩柏撑着疲乏的身体,踏入广场内,昨晚他喝了两大口酒后沉沉睡去,醒来时才发觉自己睡在渡头旁的草地里,还是灰儿把他舐醒过来的,浪翻云等杳无踪影,一切像作了个梦。
那人外型粗犷,一对手却雪白纤长,与他毫不相衬。
背后长剑出销。
韩柏听得傻了起来,刚才广渡还死命护持风行烈,怎么一转眼又要把他杀了。
要知岳州府位于洞庭湖之东,快马半日可到,但若顺江流走,水向东流,只会愈逃便离洞庭湖的怒蛟帮总坛愈远。
白袍人漠然道:“尽管净念禅主亲临此地,也难改变风行烈的命运。”他的声音刚和黑袍人相反,低沉沙哑。
四周是无边际的暗黑。
少年急得几乎哭起来。
韩柏惊得叫起来道:“小心!”
韩希武刚受大伯所挫,自尊受损,正没处泄气,见韩柏还在呆头呆脑,痴痴望着韩清风两人离去的方向,不禁怒火上冲,喝道:“蠢材,兵器掉在地上也不执拾,是否想讨打!”
“锵!”
广渡大师亦瞪大眼睛,不能置信地望着浪翻云,他的眼光自比韩柏高明百倍。可是也看不清浪翻云有若天马行空,无迹可寻的覆雨剑法。
戚长征一向对翟雨时的才智敬服之极,但他乃率直性急的人,忍不住道:“在离此半里处我预备了快马,若抄小路回洞庭,明早前便可到达,以我们的实力,逃总可以吧?”
一所破落的山神庙出现眼前,灯火就是由其中传出来。
那张脸点头吃力道:“我是人……是人……”
那人哈哈一笑道:“答得好,左边这狼腿便是你的。”坐了下来,将黄鼠狼丢在地上。
老者由守转攻。
蓦地扩大,爆成满庙的细碎光点。
广渡大师站起移至风行烈身边,忽地神情一动道:“又有人来了!”
一个瘦弱的身形,一手策马,一手持灯笼,正在连夜赶路。
长戟坠地。
韩柏不由自主退往一角,幸好他两人看也不看他,使他狂跳的心稍微笃定。
韩柏刚想答是,猛地改口道:“不!是我家府主的,我……我只是他的仆人。”心下一阵自卑。
男女更是大力喝彩。
那人深望他一眼道:“那是有高昌血统的良驹,好了!你们在此稍待一会,我这就往取柴来生火,好好吃他一顿。”
灯火照耀出一张年轻的脸,看样子是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的虽是粗衣麻布,一对眼睛非常精灵,额头广阔,令人感到此子他日必非池中之物。
少年走到渡头边缘,坐了下来,为明早的遭遇担心,顺手将灯笼插在木棍的间隙处。
刀势再张。
“铮!”
黑白二仆脸色再变,尖啸低吟,夺门而出,转瞬不见。
黑白二仆脸容没有丝毫变化,但广渡和韩柏均知道他们随时会再出手,事实上他上次出手便不曾露出任何先兆。
黑白二仆倒退回原位,衣衫满布破洞,脸上失去了早先的从容,隐见震骇的余痕。
少年怕痒缩颈,伸手爱怜地拍着马嘴,苦笑道:“灰儿啊灰儿,你可知我的心烦得要命,去吃草吧!”
那人喟然道:“高高低低,无能有能,也不外如是!”眼神掠过躺在地上的风行烈,似乎对他胸前插的七只长针视若无睹,再移往韩柏脸上道:“小兄弟,外面那匹马是你的吗?”
所有听过有关水鬼找替身的故事立时掠过少年心头,他颤声道:“水鬼大哥,我帮……帮不了你。”
和尚丝毫不以为忤,淡然自若道:“有生必有死,既有轮回,死即是生、生即是死,兄台杀此黄鼠狼,似乎造了杀孽,但换个角度来看,却是助牠脱此畜道,假若能轮回为人,牠还要谢你呢。”
和尚一脸祥和,鼓励地点点头。
韩家大宅后院的广场上。
年轻壮汉卓然而立,双目闪闪有神,肩宽脚长,一脸勇悍,正是被誉为怒蛟帮第二代里的第一高手“快刀”戚长征。
也不见那和尚有何动作,眼前一花,他矮胖的身体已站到那受伤的男子旁,默察伤势。
马儿移到他身后,亲热地把马头凑上来,用舌舔他的后颈。
韩柏两眼也睁大起来,道:“大师原来是‘净念禅宗’的高人,真令人难以置信,我竟遇到‘净念禅宗’的人!”
韩希武心高气傲,五兄妹中只有他一人除家传武功外,还拜于“长戟派”派主“戟怪”夏厚行门下习艺,故兄妹中亦以他武技最高,他一向也看不起家传武功,这刻想的不是韩清风的训诲,而是暗忖刚才只是过招比武,不能放手比拼,才招败绩,否则战果难料,却不考虑人家亦是处处留手。
他同时偷看了五小姐韩宁芷一眼,她的一颦一笑,都是那样地娇媚可爱,令人心神皆醉。
丑汉背后的剑像有灵性般从背后跳出来。
浪翻云眼中爆起前所未见的采芒,淡淡道:“若明天日出前你们不逃往五十里之外,必取尔二人之命,滚!”
黑白二仆各自发出高亢和低沉两声绝然相反的长啸,全力出手。
翟雨时沉声道:“谈应手一向与逍遥门关系密切,假若谈应手归附庞斑,‘逍遥门主’莫意闲又岂能例外。”
正是本府主人韩天德,五兄妹的父亲。
黑暗的森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群人敏捷地扑了出来,在上官鹰前一起伏下见礼。
那匹灰马长嘶一声,乖巧地奔至两人身旁。
抓着横木的手青筋蓦现,接着一个人头在“哗啦”的水响声中,从水里标出来。
蓦地风声呼呼,一卷风从门外吹进来,烛火倏地转细,登时庙内一暗。
那丑汉出现在门前,肩上托着一大捆柴。
旁观的另一年纪最长的大哥韩希文道:“大伯刀法出神入化,难怪‘刀锋寒’韩清风之名,称誉苏杭。”跟着向满脸通红的韩希武道:“三弟得大伯指点,受益无穷,还不叩头谢教?”
四小姐兰芷一向怕事,哪敢插言,而五小姐宁芷还在气恼适才有趣的话题被临时腰斩,心中盘算着如何从韩清风处多压榨点出来,哪有空闲来理会韩柏的困境。
广渡大师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脸上神色充满了惊异。
丑汉剑回鞘内,叹道:“强将手下无弱兵,竟然能在我剑下全身而退,看在这点,滚吧!”
在残破不堪的泥塑山神像前,三支大红烛噼噼啪啪地燃烧着,一个慈眉善目、眉发俱白的老和尚,盘膝坐在神像前,似开似闭的眼正望着他,看来最少也有八十多岁。
三点火星飞出,落在红烛台上,火焰燃起,光明重临,也不知是谁出手。
韩清风呵呵一笑道:“三弟认真了,我们韩家三兄弟,谁不在为联盟尽心尽力,唉!可惜道消魔长,黑道人才辈出,反观我们八大派近十年来人才凋零,令人忧虑。”
圆脸善良但胆怯怕事的四妹韩兰芷笑道:“大伯若能多来我家,我们兄妹的成就定不止此。”
那人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在灯笼照耀下,一只手从急流里伸出水面,紧抓着木搭渡头下边的其中一条离开水面约三吋的横木。
贵客?
韩清风人老成精,看在眼内,心底叹了一口气,却不点破,微笑道:“希武战法已得‘长戟派’真传,欠的只是经验火候,若能多加磨练,在心志上再加苦功,异日可成大器。”
韩天德正容道:“大哥太小觑我了,我赚的钱虽多,但大部分也用在资助我们八大派联盟的活动上,否则何来活动经费?”
光点消去。
白袍客冷冷道:“只是一人出手,你已接不下来,大师最好三思而行。”
韩宁芷欢呼起来,像是已学懂了老者的全部功夫。
少年本身虽不懂武技,但却是生长于著名武林世家的童仆,知道遇上高手,机灵地退坐一旁,不敢打扰。
上官鹰急扶起当先的年轻壮汉,道:“长征请起,不必多礼!”
黑仆的右手拍出,恰好迎上白仆横推出来的左掌。
韩柏脑海如遭雷殛。
“哎呀!”
转了一个急弯后,水流缓慢下来。
冰冷的河水使上官鹰和翟雨时精神一振,他们没有时间为牺牲的怒蛟帮兄弟悲痛,顺着水势往下游泅去。
男女们连声喝彩。
众人大为失望,这边正听得津津有味,忽地中断,甚是扫兴。
爬上岸后,均感力尽筋疲,这处是岳阳城外的郊野,四周全是黑压压的树林。
韩柏更是失望,他心中一向羡慕那种戎马江湖、朝不知夕的冒险生涯,偏是下人身份,只能在佣仆间打转,较高级点的家卫和管事者也轮不到他高攀,像刚才那样直接与闻江湖之事,可说绝无仅有。
韩柏打了个寒颤,首次感到生命的无依和脆弱,以及死神的接近!他在每一个幻想里都曾把自己塑造成无敌的英雄,但在眼前的现实里,自己只是个完全无助的小角式,连站起来也因脚软而有所不能。
少年惊呼起来。
韩柏要出言表示愿意帮手,那人早迈步门外,转瞬不见。
剑锋圈了一个小转。
灰儿的的达达,溜往庙外吃草去了。
这时他神情焦灼,显然为错了渡头而苦恼。
韩柏身体一轻,虽撞在墙上,却只是皮肉之痛,再没有那种将生命迫榨出去的压力。
一夹马腹,向前奔去,就像遇溺的人看到了浮木。
当他回过头来时,见到的只是满眼暴雨般的光点,鲜花般盛开着。
运戟男子扬气开声,戟势开展,加剧攻势。
老者一阵长笑,手中刀展开一套细腻的刀法,强撞入戟影里,变成埋身搏斗,不利近斗的长戟,更是岌岌可危。
韩柏心中大奇,大师已明说不戒酒肉,这人理应高兴才是,为何反咄咄逼人,查根问底,揭人疮疤,不知不觉间,他已站在和尚那一边。
劲气激荡。
那人脸容一正道:“佛门善视众生,酒肉虽或不影响佛心,但总是由杀生而来,大师又有何看法?”
少年大惊失色,一手将他扳过来。
韩柏不由自主蜷缩墙角,劲风刮来,但觉遍体生痛,呼吸困难。
黑白二仆一直全无表情,活像带了面具的冷脸首次色变。
烛火立灭。
狂风消去。
广渡大师一声佛号道:“贫僧乃‘净念禅宗’的广渡,风行烈施主和敝宗渊源深远,可否看在这点放他一马?”他一出言便点明自己来自武林两大圣地之一的“净念禅宗”,是因为看出敌手非常难惹,希望能因自己的出身知难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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