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个细小的字静静地被木人的厚背背负着,但代表的却是自传鹰和蒙赤行百年前决战长街后,最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战。
战书现已送达。
木人不动如山地稳立桌上,自具不可一世的气概。
同一时间,韩柏左手缩变为拳,重击往她的脚尖。
谷倩莲绽出个狡猾的笑容,咬着嘴唇低声道:“更何况我是安着一片好心,想来治好你这天下间只有我府的双修心法才能治好的伤势。”
浪翻云大有深意地瞅了他一眼,再喝了一口酒,叹道:“好酒!夜羽你真的不想尝尝吗?”
他看不出来。
方夜羽愕然站起,来到箩前,心中还在想着刚被浪翻云拍了两下的肩头。从来没有人敢拍他的肩头,他也不会让人随便拍他的肩头。
黑榜高手,岂是易为?
方夜羽知他有逐客的意思,缓缓退后,来到竹箩旁,小心翼翼捧起竹箩,直退至门旁,恭谨地道:“浪大侠还有什么吩咐?”
方夜羽一言不发深望着他。
方夜羽哈哈一笑道:“冲着大侠叫我作夜羽,我即使舍命也要喝他一壶。”径自走到放酒壶处,拿起一壶,旋开盖后“咕嘟咕嘟”的直灌下去。好一会才喘着气放下壶,道:“这是不是用龙眼浸出来的?”
风行烈见她口说要走,脚步却没有丝毫移动的意思,知她在戏弄自己,本来自己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对她这样一个美丽少女,赔几句小心也没啥大不了,但如此一来,她便会觉得占了上风,往下不知还有什么顽皮手段?心想若是要自己受这屈气,还是罢了,淡淡道:“姑娘请便,恕鄙人不送了。”他自称“鄙人”,内中实藏有无限的自悲自苦,英雄气短!
油蕊刚灭,生出的烟屑余味充斥房内。
“篷蓬!”
云清冷冷道:“朋友好身手!”两手双飞蝴蝶般飞起,分左右拂向他的面门,扰他目光,真正杀着却是下面飞起的一脚,正踢韩柏小腹。
马峻声惨哼声中,往后跌退。
谷倩莲脸色一变道:“恶人来了!”也不征求风行烈同意,掀起被铺,一头钻了入去,紧偎在风行烈身旁,整个人藏在被里。
浪翻云坐。
木人并没有脸,但持剑而立的姿势和身形,竟和浪翻云有九分酷肖,形足神备。
那一大团东西落在地上,原来是十多块枯叶,于此可见偷袭者手上的功夫何等惊人,只是掷出枯叶,便将云清的攻势瓦解。
斜坡的尽处,一间被竹篱围着的简陋小屋,孤零零地在月照下静待着。
韩柏则借势前飘。
浪翻云拧开壶盖,仰头痛灌数大口,“砰”一声将酒壶放在桌上,以衣袖拭去口角的酒渍,淡淡道:“庞斑差你送了什么东西来,快给我看。”
方夜羽站。
方夜羽不由自主深吸一口气,往小屋大步走去。
棉被又给掀起一角,谷倩莲嘬唇一吹,床头油灯熄去。
谷倩莲再用力扯了他一下。
云清并没有追赶,望着一地的枯叶,脸上现出愤怒的神色。
这样的浪翻云,更使他心神颤动。
谷倩莲娇躯一震,纤手一伸,按在风行烈口上,露出倾听的神色。
云清跺脚道:“这死鬼,我一离开入云观他便吊靴鬼般缠着我,真烦死人了。”顿了一顿,关心地问道:“你的伤怎样了?”
凌战天淡淡道:“沿着这条光照之路,小魔师可直抵浪大哥的居处。”
木人背上以利器刻了“八月十五月满拦江之夜”十个蝇头小字。
※※※
风行烈拿她没法,低声下气地道:“我只是个落难的人,姑娘……”
一个黑影在床前出现。
窗门无风自开。
身后的火炬倏地熄灭。
那个被宁芷唤作云清姑姑的中年妇人,立在身前两丈许处,脸寒如冰。
只有他们那种胸襟气魄、超脱成败生死的气度,才能使他们并立于武道的巅峰。
马峻声虽见韩柏来势汹汹,但自负武功高强,又看对方和自己年纪相若,那肯畏战退避,左肩一缩,回剑不及下,左拳迎向韩柏凌厉的手刀。
一道木梯由甲板上伸下来,搁在码头的地板上。
两人几乎同时闷哼一声。
浪翻云全无戒心地一把接过,轻轻松松地翻开白布,露出里面一个尺许高的持剑木人,浪翻云眼中掠过惊奇的神色,珍重地放在桌上。
在后山黑沉沉的林树里,屋内闪动着一点油盏灯蕊的光焰。
韩柏的苦头亦颇不少,他虽运气护着被踢的部分,又避开了要害,可是云清那一脚乃她三十年苦修的成果,岂是易与,被踢中处一阵剧痛,接着蔓延往上身,右边身子痳痹发软,说不出的难受,仓皇间身子一侧,借势直滚入一堆草丛里。
浪翻云有点担心地问道:“是不是味道很怪?”
方夜羽想说话,但话哽在喉咙处,却没法说出口来。
但却与他想象中的浪翻云完全不同。
她动作迅快,风行烈要躲也躲不了,柔软的手心贴紧他的嘴唇,使他枯死的心也不由泛起魂销意软的滋味。
小楼处传来韩宁芷呼唤马峻声的声音。
风行烈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躺下。
除了码头高燃的十多支火把外,全岛暗黑无光。
“蓬篷篷……”
顶起竹箩,往回路走去。
浪翻云目不转睛看着那全凭庞斑对他的想象而雕出来的,但却又神肖非常的木人,幽深的眼睛闪烁着慑人的异采。
但浪翻云却如此自然地做了。
八月十五月满拦江之夜。
谷倩莲杏目一瞪,正要含怒而去,不管他的死活,但回首一瞥间,看到风行烈眼神露出的意冷心灰,芳心一软,柔声道:“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诉我吗?”
天地有若停止了运转,时间煞止了脚步。
浪翻云双目再睁,射出前所未有的精芒,缓缓道:“庞斑是否无情之人。否则怎能将如此深情,贯注在这个木人内?正如若非局外之人,怎能看清楚局内之事?”
气箭射上鼓涨内劲的衣袖。
云清沉吟道:“这二十年来,八派联盟刻意栽培出我们两代共十八位种子高手,全以庞斑为假想敌,岂知随随便便钻了个人出来,竟能硬接我一脚,又伤了你,唉!难道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
方夜羽躬身道:“夜羽仅代表师尊多谢大侠!”
方夜羽道:“的确很怪,但怪得非常之好,我担心怕会由今天起爱上了这壶中之物。”
韩柏想不到她的攻势如许凌厉,吃了一惊,同时醒悟到她武功如此高强,故此才能识破自己的行藏,通知马峻声,配合出手。这时已不容他多想,口一张,吹出一口劲气,箭般射往对方脸门,同时左手横切,迎往由下而至狠辣无伦的一脚。
洞庭湖。
马峻声犹有余悸地道:“只是小事吧,再调息个几时辰将没有问题。”
天上乌云密布,风雨正等待着肆虐湖岛的良机。
风行烈心中一动。
一个修长挺直的身形,从容步下大梯。
但两人的目光却没有片刻能离开那木人。
方夜羽双腿一软,差点跪了下来。
小屋二百尺许见方,除了一桌一椅一席和多个酒壶外,便是杂乱堆在地上的一大堆断竹,其中一些被破了开来,削成一条又一条长若六尺许的扁竹窄条。
这正是他震惊的原因。
马峻声触电般往后退去。
风铃般的悦耳笑声传入耳里。
三人混战至今,都是极力噤声,好像都不想惊动他人的样子,韩柏不想惊动其它人,自是大有道理;但连马峻声和那云清都打这个主意,就使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方夜羽急忙回礼,道:“上官帮主客气了,若撇开敌对的立场不说,方某对帮主的雄才大度,实是衷心敬佩。”
方夜羽心中震骇。
他想象中的浪翻云,应是悲情慷慨、对酒当歌的人。但现在的浪翻云一派自得自足、平淡自然。
室内寂静黑暗。
浪翻云拍掉手上的竹屑,来到方夜羽身旁,轻拍他肩头两下,哈哈一笑道:“夜羽兄你必非爱酒之人,否则在嗅到我自制土酒的香气后,怎还能硬忍这么久,来!你既然这么爱看那个竹箩,随便看好了。”
当下自有怒蛟帮众走上去为大船拖缆绑索。
云清道:“我不知道,但和黑榜高手‘独行盗’范良极一起的,哪会是好人。”
浪翻云像想起什么可笑的事般,抬头一笑道:“最近才有人以茶代酒来招呼我,但在我这狗窝里,只能以酒代茶来招呼你,夜羽兄莫客气了,墙角十多壶里装的无不是‘茶’,请自便吧!”当他说到“有人以茶代酒来招呼我时”,眼中闪过一丝掩不住的幽思,像记起了某些被遗忘了的事物。
轻轻掩上了木门。
通往篱门的小径旁长满花树,愈发使人感到幽深致远。
韩柏冷哼一声,右掌后拍,重击在马峻声穿窗而出,迅刺他后心的一剑剑锋处。
云清想不到他有此“气箭”奇招,“咦”地一声,两袖急护面门,踢起的一脚乘势加速,由直踢改侧踢,目标是韩柏的手腕,脚法精妙绝伦。
浪翻云深深望向他,眼中涌起斩之不断的感情,淡然道:“告诉令师,八月十五月满拦江之时,浪翻云必到!”
韩柏面对马峻声,正是仇人见面,份外眼红,他既恨马峻声陷害他入狱,更恨他骗韩宁芷纯真的感情,把心一横,一移一蹲,手刀改插马峻声的腰腹。
风行烈想不到她忽然间又变得如此关怀亲切、善解人意,心内烦厌稍减,可是给她这样一个女孩子家如此凑近细看,真是浑身大不自在,正想避开她的眼光,转念一想,自己男子汉一名,难道竟给她看怕了吗?两眼一瞪,反望对方。
浪翻云抬头看他一眼,微微一笑,从地上抽起另一扁竹条,继续工作。
浪翻云微微一笑,举手轻弹,桌上的油灯随指风而灭,大小两个浪翻云同时没入屋内的暗黑里。
风行烈微怒道:“我既帮不上你对付刁辟情的忙,你还缠着我干嘛?”
名震天下的“覆雨剑”,离开了剑鞘,和鞘子随意地横放在地上,看来浪翻云就是以他的覆雨剑削出了这几十条扁竹条,又随手放下了剑和鞘。
坐在床缘的谷倩莲巧笑倩兮,刚将一样东西收入袖管内,不问可知就是用那东西作弄了风行烈。
上官鹰带头迎上,肃容道:“怒蛟帮上官鹰谨代表本帮恭迎方夜羽先生大驾。”
同一时间,背后杀气涌来。
马峻声想不到对方变招如此快捷,且毫无先兆,大惊下拳变为掌,切向对方的手刀,劲道已不如前。
风行烈鼻孔痒痒的,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从好梦中骤醒过来。
激战到了以生命相搏的时刻。
“霍”!
方夜羽微微一愕,浪翻云这个对庞斑的评语,看似矛盾,其实内中含蕴着至理,就像你对一个人愈熟悉,知之愈深、爱之愈切,便愈难作出客观的判断,父母对子女的劣行睁目如盲,便是这身在局内的影响所作祟。
谷倩莲将俏脸凑了过来,皱起娇巧的鼻子道:“你不告诉人,我也不告诉人,除了天知地知外,还有谁知道?”
马峻声剑势一窒下,韩柏已抢入他长剑不及的死角,右手撮掌成刀,直刺他左肩胛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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