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梦瑶奇道:“我从没有见过你!”
何旗扬直到此刻,也弄不清楚自己和韩柏有何仇怨,但他终是名门弟子,又身为七省总捕头,若出言相询,实示人以弱,有失身份,一咬牙,沉声道:“何某在此候教!”
何旗扬两手轻摆,拦住官差,镇定地道:“朋友何人?本人正在执行公事……”
范良极用手指着谷倩莲放在桌下的手,含糊不清地边吃边道:“这位姑娘外表伤心欲绝,下面的手却在玩弄着衣角,其心可知,嘿!”
何旗扬脸色再变,手握到挂腰大刀的刀把上。
她优美的脸容不见半点波动,灵气扑面而来。
谷倩莲垂头低声道:“你也会关心人家吗?”一句软语,轻易化解了他的质问。
韩柏已没有闲情嘲讽他自认“老范”,向默默细嚼的风行烈求助道:“风兄!你同意这死老鬼的说话吗?”
韩柏握着背后的三八戟,尚未拔出,但凛烈的杀气,已缓缓凝聚。
秦梦瑶依然不回过头来,悠静地道:“凭这样几句话,就要我相信你是韩柏?”若非她施展出不露痕迹的急行术后,仍甩不下韩柏,从而推出韩柏武技惊人的话,她早便走了,因为以韩柏的身手,实在没有硬冒充他人的必要,其中必有因由。
范良极凌空一个觔斗翻回座椅上,悠悠闲闲吸着烟管,一双脚始终没沾上实地。
谷倩莲笑道:“怎么了?难道三个大男人也保护不了一个小女子?”
何旗扬呆了一呆,望向韩柏,心中奇怪这人素未谋面,为何对自己像有深仇大恨的样子。
险被魔种驾驭了的韩柏又回来了!
冷铁心旁边年纪较长,在四男一女中看来是大师兄模样,方面大耳的青年道:“就算我们是毫不相干的人,见到如此不把王法放在眼内的恶棍,我骆武修第一个看不过眼。”
这时连风行烈和范良极也有点担心他避不过这一刀。
同一时间,范良极冷笑一声,口中吐出一口烟箭,越过桌子的上空,刺在他持剑右臂上的肩胛穴。
谷倩莲偷偷望了风行烈一眼,俏巧的嘴角绽出了一丝笑意,瓜子般的脸蛋立时现出两个小酒窝。看得范、韩两人同时一呆。
这样的女孩儿家软语,出自像谷倩莲那么美丽的少女之口,确要教柳下惠也失去定力。
风行烈心中赞道:“好轻功,不愧独行盗之名。”旋又暗叹一口气,现在只剩下他来保护这小女子了。
何旗扬脸色大变,若是范良极出头护着谷倩莲,恐不老神仙亲来,才有机会取回被偷之物。
众人眼光又从他移到何旗扬身上。
众人一齐色变。
骆武修向身旁的师弟查震行打个眼色,两人齐齐站起。骆武修怒喝道:“你们偷了的东西,立刻交出来,何老总看在武林同道份上,或者可放你们一马。”
风行烈自叛出邪异门后,一直是八派联盟最留意的高手之一,只不过此子独来独往,极为低调,加上最近又传他受了伤,否则冷铁心早猜出他是谁了。
秦梦瑶心中一动,优雅地转过身来,迎上韩柏热烈期待的目光。
他们眼力高明,只看韩柏拔戟而立的气势,便知道韩柏有胜无败。
谷倩莲跺脚咬唇道:“他们两个也走了,只剩下你,所以明知你铁石心肠,也只好跟着你,你难道忘了刚才何旗扬凶巴巴威吓我的说话吗?”
韩柏怒道:“这是天大的秘密,我当你是朋友才告诉你,怎可整天挂在嘴边?”
这两下动作快如电闪,其它人均未来得及反应,“叮”一声,剑筷接触。
冷铁心伸手拦着众人,深吸一口气后道:“‘独行盗’范良极?”
竟然是久违了的秦梦瑶,慈航静斋三百年来首次踏足江湖的嫡传弟子。
何旗扬勉强站直身体,来到冷铁心面前,道:“多谢冷老援手!”
女子看来走得很慢,但韩柏追了百多步,当她转进了一道较窄少又没有人的小巷时,韩柏仍未追及她。
谷倩莲笑咪|咪地嗔道:“真是物以类聚,又是两个不懂怜香惜玉,毫无情趣的男人。”她这句话,连风行烈也骂在里面。
范良极反唇相讥道:“那你又唤我作‘死老鬼’?”
韩柏长身而起。
背后风声传来。
“叮叮叮”!
“砰”!
女子步行的姿态悠闲而写意,和大街上熙熙攘攘的路人大异其趣。
韩柏从未遇过像谷倩莲那么大胆放任和骄纵的美女。他在接受赤尊信的魔种前早便对女性充满了仰慕和好奇,吸纳了魔种后,赤尊信那大无畏和喜爱险中求胜的冒险精神,亦溶入了他的血液里,这种特质看似和男女情爱没有直接关系,其实却是大谬不然。
女子停在前方,亭亭而立,一双美目淡淡地看着这追踪者。
刀在呼啸!
老者呵呵一笑道:“八派联盟,天下一家,本人冷铁心,家兄‘古剑叟’冷别情,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
范良极和风行烈两人虽是吃了一惊,但他们知道了韩柏的遭遇,登时猜想到来者是曾陷害韩柏的人。
范良极嘿嘿冷笑道:“不要以为是朋友,便可不守诺言!”
韩柏见是范良极,知道不妙,这“爷爷”已到了他身旁,伸手搂着他宽阔的肩头,向秦梦瑶打躬作揖道:“这位小姐请勿怪他,我这孙儿最爱冒认别人,以后若他再缠你,打他一顿便会好了。”一拉韩柏,往回走去,口中佯骂道:“还不回去?想讨打吗?”
韩柏收戟回背,往窗外跳下去,大叫道:“我不打了!”说到最后一字时,他已站在街心处。
以往他也不时升起杀人的念头,但都不如今次的浓烈,即管那次遇到马峻声,杀人的欲望也远不如这次般激烈。心中隐隐想到原因来自庞斑,与这魔君的接触,令他的精气神集中和提起至最高的极限,也使魔种进一步和他融合,更进一步影响他的意念和情绪。
风行烈和范良极对望一眼,均摇了摇头,若非何旗扬如此不济,连这一口血也可避免。
范良极笑得几乎连眼泪也流出来,咳道:“对!对!我差点忘了我的云清婆娘,所以有时我那颗‘年轻的心’也会将东西忘记了的。”
冷铁心眉头一皱,何旗扬并非伤得太重,何须浪费这么宝贵的圣药?
谷倩莲浅浅一笑,柔声道:“我自然有这样做的理由,但却不会告诉你。”
眼看流血再不可避免。
韩柏伸手摸上背后的三八戟。
范良极和风行烈两人更有种奇怪的感觉,就是站在那里的并不是天真洒脱的韩柏,而是霸气迫人的赤尊信。
范良极一生恐怕也没有这几日说那么多话,只觉极为痛快,向韩柏大笑道:“我不懂怜香惜玉没啥要紧,最紧要的是柏儿你懂得对朝霞怜香惜玉呀!”眼睛却斜射着谷倩莲。
范良极和韩柏两人望望她,又望望风行烈,饶他两个擅于观人,一时也给弄得胡涂起来。
他这一说,又将古剑池的人和何旗扬弄得胡涂起来,搅不清楚他们究竟是何种关系。
范良极咕哝道:“不要把我拖下这淌浑水去!”
范良极还想说话,忽地两眼一瞪,望着风行烈背后,连韩柏也是那个表情,刚要回头,一道熟悉的幽香由后而至,传入鼻内。
范良极怒道:“不要说!”他似乎早知道这点。
风行烈霍地站起,取出半两银子,放在桌上。
韩柏依然闭上双目,深吸长呼,神态古怪。风行烈轻喝热茶,谷倩莲则像默默含羞,垂头无语,范良极吸着旱烟管,吐雾吞云,四人形态各异,但谁也看出他们没有将八派联盟之一的古剑池这群高手放在眼里。
风行烈见到她像是冤魂不散,大感头痛。但深心中又有一点亲切和暖意,说到底谷倩莲对他只有好意,并无恶行。口中却说道:“你来干什么?”
这一老五少全都携着造型古拙的长剑,使人印象特别深刻。
冷铁心沉声喝道:“朋友连名字也不留下来吗?”
范良极伸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沉声道:“小柏!何旗扬只是工具一件,你杀了他,会使事情更复杂,于事无补!”他并非珍惜何旗扬的小命,而是凭着高超的识见,隐隐感到韩柏如此放手杀人,大为不安,虽然他仍未能把握到真正不妥的地方。
韩柏心中杀机不断翻腾,大喝道:“何旗扬!滚!否则我杀了你。”
岂知真正吃惊的却是韩柏。
韩柏怕追失了她,加速冲入巷里。
一种奇异莫名的感觉涌上她澄明如镜的心湖。
韩柏灵机一触,喜叫道:“当日在武库门旁,你曾看了我一眼,或者记得我的眼睛也说不定,我的外貌虽全改变了,但眼睛却没有变。”
风行烈眼中射出真挚的感情,关切地道:“韩兄要干什么?”
谷倩莲垂下俏脸,泫然欲涕,真是我见犹怜。
谷倩莲黛眉轻蹙道:“人家肚子饿,走上来吃东西,凑巧见到你,便走了过来,见有张空椅子,难道不能坐下吗?”跟着瞪了范韩两人一眼道:“这样看人家,没见过女人吗?”
何旗扬转身望着谷倩莲,有礼地道:“姑娘取去之物,只是对姑娘绝无一点价值的官函文件,你实在犯不着为此与八派联盟结下解不开的深仇。”
韩柏搔头慌乱地结结巴巴道:“我是韩柏,韩天德府中的仆人韩柏。”他并非想继续说蠢话,而是在秦梦瑶的美目注视下,大失方寸,再找不到更好的话说。
风行烈也不由一阵内疚,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确是重了些,说到底,谷倩莲还有恩于他。
离武昌府不远的另一大城邑,黄州府闹市里一所规模宏大的酒楼上,范良极、韩柏和风行烈叫了酒菜,开怀大嚼。
※※※
原来这“回天丹”在八派联盟里非常有名,与少林的“复禅膏”和入云道宫的“小还阳”,并称三大名药,何旗扬怎么不深深感激。
“呀!”
范良极怒极,一杆点向韩柏咽喉。
风行烈正容道:“本人在此郑重声明,这位姑娘,和小弟连朋友也算不上。”
要知庞斑退隐这二十年里,无论黑白两道,都静候着这魔君的复出,故此黑白两道,大致上保持了河水不犯井水的形势,一种奇怪的均衡,尤其是像范良极这类打定主意不肯臣服于庞斑的黑道绝顶高手,更不愿与八派联盟鹬蚌相争,以至白益了庞斑这渔翁。
范良极灌了一碗酒后,慢条斯理地取出旱烟管,点燃烟丝,缓缓喷出一道烟往韩柏脸上,闷哼道:“若非有我老范在场,庞斑肯这样放你们这两个毛头小子走吗?”
韩柏和风行烈不由齐往谷倩莲望去。
韩柏仰天深吸一口气,一点也不将四周如临大敌的人放在心上,淡淡道:“我要走了,否则我便要杀人。”
范良极望也不望他一眼,悠悠吐出一个烟圈,瞅奢何旗扬怪声怪气地道:“想不到你除了害人外,还是个拍马屁及煽风点火的高手。”
冷铁心每一剑击出,都给范良极的烟杆点在剑上,而范良极像片羽毛般弹起,保持凌空下击的优势,使他一步也前进不了。
冷铁心原本以为将自己抬了出来,这四人岂会不乖乖认输,岂知却是如此无动于衷,心下暗怒。
何旗扬有了靠山,语气转硬道:“阁下是决定插手这件事了?”
何旗扬一呆道:“原来你就是冷池主的掌上明珠冷凤小姐,大恩不言谢。”伸手取丸实时吞下。
韩柏眼中寒光一闪,体内魔种生出感应,杀气涌起,四周的温度蓦然下降。
范良极将脸凑过去,有点担心地道:“小柏!你怎么了?”
范良极关心地向韩柏问道:“小柏……”
韩柏扭腰,身子闪了闪,三八戟往后反打下去,正中刀锋。
韩柏已喝道:“不必多言,何旗扬,你预备好了没有?”
风行烈心底升起了一股温暖,他哪会不知这两人借着戏弄谷倩莲来开解他的愁怀,不禁摇头失笑。
韩柏一见何旗扬,涌起杀机,两眼射出森厉的寒芒,像换了个人似的。
冷铁心暗想自己本已出了手,只可惜对方有黑榜高手范良极在。就算何旗扬被人杀了,因为是公平决斗,事后也没有人会怪他,打了个手势,引着门下退到一旁。
一声喊叫,出自韩柏的口。
韩柏苦笑道:“可是我从未杀过人,怕一旦破了戒,收不了手。”
在他一生中经历大小战役里,竟从未曾遇上如此高手,从未试过像现下般震骇。
谷倩莲向范良极轻声道:“你的老朋友走了!”
那些官差早给吓破了胆,谁还敢插手,一时间,腾出了酒楼中心的大片空间。
范良极满腮食物,眯着眼打量韩柏,口齿不清地咕哝道:“喂饱了你里面的小宝贝没有?”
范良极想起自己确有这么两句话,登时语塞。
韩柏似乎完全平静下来,冷冷道:“你刚才还说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凡是害我之人,我便将他们杀个一干二净,否则连对仇人也不能放手而为,做人还有什么痛快可言。”
韩柏蓦地睁开眼睛。
韩柏不情愿地收回目光,往后望去,只见范良极气冲冲赶了上来,口中嚷道:“乖孙儿!你又到这里来发疯了,昨天你才骗了十位美丽的姑娘,今天又忍不住了,幸好给我找到你。”
韩柏气道:“风兄是自己救自己罢了!难道是你救了他吗?”
韩柏蓦地浑身一震,眼中爆闪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望往窗外远处的街道,连嘴色也张开了少许。
“锵”!
冷铁心冷哼一声,动了真怒。
韩柏不由自主和贪婪地看着她不含一丝杂念的秀目,完全忘记了以前连望她一眼也不敢的自己。
一直默不作声的谷倩莲欢呼道:“原来你就是那大贼头。”
范良极伸手按着韩柏,对何旗扬嘿嘿冷笑道:“怕是执行你陷害人的公事才对吧。我这位朋友今天心情不太好,你没有什么事便乖乖地滚吧,如果惹起这位朋友的火气,你那学自少林达智老鬼的‘扶摇刀法’,可能一式未施,性命早已呜呼一声丢了。”
秦梦瑶淡淡望他一眼,转身便去。
烟火竟仍未熄灭。
大刀劈至背后三寸。
时刚过午,二楼的十多张大桌子几乎坐满了人,既有路过的商旅,也有本地的人,其中有些神态剽悍、携有兵器的,显是武林中人物。
三人同时大感不妥。
范良极听得两眼翻白,捧着额角作头痛状,怪叫道:“假设娶了这个人做老婆,一定会头生痛症而死!”
楼梯忽地传来急剧的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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