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又会天女

    战场、情场，很多地方大同小异，均是无所不用其极，目标却处于两个极端，前者歼敌制胜，后者则为赢取美人的心。

    闵玄清并不领情，仍未肯与龙鹰来个四目交投，淡然自若的道：“肯老老实实说出来，岂有为难处？”

    稍顿，续道：“玄清听过当时的一句谶语吗？亦正是这两句谶语，助南朝宋代开国之君刘裕从争霸群雄里脱颖而出，统一南方，成其不朽帝业。”

    龙鹰头痛稍褪，沉吟道：“不用问，也知天女下一个问题，是为何当年和席遥打生打死的，今天不但握手言和，且亲似兄弟。对吧！”

    龙鹰喜出望外，试探道：“这么说，见过天女后，小弟可否悄悄离开？唉！小弟已忙得三天三夜没好好休息过。”

    霜荞有无瑕在后，规行矩步的正容道：“范爷放心，主人家暂时避席，或与友好私下说话，乃平常不过的事。”

    “龙鹰”此名，本身已具石破天惊的震撼力，是西京一个被禁戒的名字，任何人都不敢随便宣之于口，即使提到，也须字字谨愼，否则将招来不测之祸。

    然而，回心一想，知是好事，醋意怎都比恨意好。

    龙鹰晓得自己的确变了，对男女之事再不像以前般没有机心，全无计算，是因环境使然，太平和上官婉儿两个旧情人，教晓他男女间的关系，实与其他人际关系殊途同归，没法撇开利害得失。

    闵玄清忘掉呷醋，忍不住问道：“席遥究竟对你说过何等轰天动地的事？”

    女人就是这个性情，洒脱如闵玄清亦不能免，总找到他的空子去钻，令他难辞其咎。想当年她不告而别，若不是凑巧截着她，说句话也办不到，现在却来怪自己不老实，她有给自己解释的机会吗？

    龙鹰叹息，道：“因为那是到今天，小弟仍希望没听过的事。那趟的长安之行，顚倒了我龙鹰的人生，几是食不知味，唉！天女若晓得我直至今天仍瞒着小魔女，便该明白小弟是有苦衷的。”

    龙鹰装出色念大作的模样，先别头瞥无瑕一眼，道：“嘿！待会小弟自己走路回去可以了，不用劳烦都大家。”

    我的娘！女人眞难应付，天才晓得会在哪方面开罪她。

    闵玄清道：“可是据前人所录，边荒区域的确出现了个大地坑，除了天石撞击外，竟有别的原因？”

    霜荞有种按捺不住心内某种情绪似的，抓着他手臂歉然道：“雅会有几位妾身不可冷落的知己好友，范爷大人大量，恕妾身招待不周之罪。”

    闵玄清道：“玄清读过有关当时的前人笔录，究竟是哪两句话？，”

    龙鹰愕然道：“竟然是小弟单独一人去见天女，嘿！会否有点那个？”

    霜荞娇笑道：“范爷担心的，在天女身上绝派不上用场。人所共知的，是天女乃道门天女、大家闺秀和风流才女的混合体，从来不忌闲言，也没人说她。去吧！”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问题，且视之为当然，但于闵玄清的身分和立场，确是个大问题。

    霜荞闻言，果然嗔道：“有始无终，岂是我都凤待客之道，小玉会在宅门处备马车候范爷大驾。”

    龙鹰的说话，勾起闵玄清的记忆，双目现出迷茫之色，浅叹一声，道：“当时为何没告诉玄清？鹰爷就是不肯对玄清老老实实的，致误会丛生。”

    当她看到席遥和法明的另一面，会对他们作出新的评估。

    龙鹰道：“表面是两件事，实则二而为一，互相牵连，也令我们三人间的关系出现天翻地覆的变化，因为佛道中人终身孜孜不倦、不惜一切追寻，存在的眞相，忽然间，在我们眼前若隐若现，人生的恩怨情仇，顿然变得无关痛痒。”

    举手阻止闵天女开口骂他仍在卖关子，道出详情。

    唐代以道教为国教，敬礼甚隆，其势到女帝登场，方被压抑。李显登位，道教又再兴旺起来。只是登上道尊之位者是大奸邪洞玄子，埋下大患。于龙鹰来说，如有手刃洞玄子的机会，绝不错过。

    龙鹰拙劣的叹道：“此事一言难尽。”

    龙鹰吟咏道：“‘刘裕一箭沉隐龙，正是火石天降时’。”

    霜荞用如与知己谈心的声线语调，细诉道：“天女今天落落寡欢，笑容勉强，应酬了不到半个时辰，避往静院。犹幸还记起范爷是她特意邀请来的嘉宾，或也因对你的无名香膏生出兴趣，故着妾身领范爷去与她私下会面。”

    可想象，直至听到神龙政变发生的过程和结果前，她一直心恨龙鹰，对曾和他相恋生出悔意。

    左右开窗，月光从左边的窗透入室内，带来了静室旁竹树的光影，优雅的环境，在星月生辉的夜晚，且因院墙隔掉外面传来的声音，能使人涤心清神，是修道的好地方。

    龙鹰放下心头大石，如千黛所说，在心里一旦出现成见，会令人无视客观的事实，形成对其他相左看法绝对的排斥性。不论席遥或法明，在天女心里均为十恶不赦的奸邪，要改变她对他们的印象，必须引导她以全新的思维，重新去审视两人。若只得他龙鹰大吹大擂，徒惹她反感。

    龙鹰恭敬的道：“小人在！”

    天女已是他成败关键之一，因此，纵百千个不情愿向她透露“仙门”这对她有害无益，只会打乱她生命的事，怎都要泄露少许端倪，好稳住她。

    龙鹰道：“席遥告诉我，他是东晋末年，曾叱咤一时的孙恩之徒卢循的轮回转世，为的是那一世的未竟之愿，必须在今世完梦。”

    闵玄清的好奇心被全面点燃，微嗔道：“还要卖关子，你这个性格何时可改？”

    说是一番话，心知肚明甚么无名香膏、强颜欢笑，所有作为只一个目的，就是争取私下质询的机会，心内禁不住地叫苦连天。

    龙鹰讶道：“没了主人家，雅集如何举行下去？”

    龙鹰避重就轻，沉住气道：“我告诉了法明。”

    龙鹰苦笑道：“已非信或不信问题，而是不到小弟不相信，然第一个比小弟更相信者，是法明。”

    懂规矩礼法的，均知所避忌，晓得这类又称“避弄”的狭窄通道，非为外人设，是供婢仆女眷之用。在道教宅院，则是通往修道静所。

    想起道服内如鲜花盛放的动人胴体，龙鹰不争气的心跳加速，于此万籁俱寂、充盈道门神秘气氛的处所，如大敲锣鼓似地不合时宜。

    久违的闵玄清，盘膝安坐对着入门处一边靠壁的地席，腰肢挺直，垂帘内守，仿如降世的观音大士，不过她时尙的道服，却令她多添了入世的娇艳，说不尽的风流。

    直至此刻，闵玄清仍保持在坐定的道家炼心之境，原意该为不被与龙鹰的感情纠缠蒙蔽和影响她的判断力，至此则变为能心平气和的，用心聆听龙鹰的解释，事半功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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