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调候之法

    龙鹰晓得绝不可说不，道：“试试看，可是若小弟真的来不了，玄清勿怪小弟，因我会奉上最有说服力的解释，包保玄清接受。”

    闵玄清对杨清仁青睐有加，大有可能因她对杨清仁这个假唐室贵胄的寄望，是她内心的“长远之计”。

    龙鹰一直想去见明惠、明心这双曾与他共患难的师姊妹，然没法分身，闻言讶道：“为何天女只提明惠？明心呢？”

    李显皇朝，充斥愚蠢、荒唐、欺诈、谎言、仇恨、凶残诸般恶行，凡正直之士，均无法忍受。

    龙鹰心忖可干的事多着了，只是不可以告诉她，此非是信任的问题，而是有必要将“长远之计”的秘密，局限在愈少人晓得，愈是稳妥的情况下。人事的变迁，令与龙鹰密切如天女者，仍欠十足的把握。特别是到此刻，仍没法弄清楚她和杨清仁的关系。昨天杨清仁的神态历历在目，可知天女的任何变化，瞒不过他。

    愁思纠结下，他步出市门，一辆马车在旁驶过，停下。

    龙鹰传音道：“今晚要招呼田上渊，不能来哩，故提早来说几句。”

    龙鹰道：“我今天设法找个时间见她，明惠仍在老地方吗？”

    弓谋道：“主要起用经千挑万选和严格训练出来的新人，小部分为旧人，如范爷熟络的秋灵和紫芝，她们成了湘夫人的左右手，负起整个因如坊的接待。荷官亦是全女班，由‘邓胖子’邓叔方一手培训，这胖子的赌术比香霸更了得，平时却深藏不露。”

    马车横过朱雀大街，离北里两个里坊。

    龙鹰探手拍拍她脸蛋，道：“小弟下车哩！”

    龙鹰不知是因心情欠佳，还是与她关系不再，一时间不知该说甚么才好。换过以前，她早投怀送抱，任他放肆。

    就在此刻，他感应到明惠，便如他感应到仙子，虽一瞬即逝，足令他晓得魔种早接收到明惠道心的讯息，只是自己的“识神”仍掌握不到，也解释了突如其来的情绪部分因由。想起明惠，想起她抛开一切现实枷锁、毫不保留的爱恋，就像在浑浊的水里涌出界线分明的清泉，驱走烦恼。

    不用找地方，隔远便晓得因如坊在哪里。

    在对街有多个城卫，神态悠闲，隔着车马道监察着。

    压下心内诸般情绪，沉声道：“玄清现在仍信任小弟吗？”

    对此符太在《实录》肯定有评说，否则不会在天一园巧遇符太的丑神医。

    世情一向如此，任何事物总会成为过去，任何事物都在改变。

    到两人并肩踏入大开的中门，弓谋方回过神来，道：“范爷总令人意外。”

    天女唇角逸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轻柔的道：“已不是信任与否的一回事，而是可否找到另一个玄清可以信任的人？但却感到，范爷再不像以前般信任玄清。玄清有说错吗？”

    不可测的因素，远比可测的因素多，即使清楚分明，近者如张柬之等五人的命运，远者如黄河帮和洛阳帮的败亡，他只能无奈坐看。那已非分身不暇，又或顾此失彼，而是超出他的能力，不得不为目标而作出牺牲，亦不得不承受因之而来的打击和挫折。

    白天的北里，却是褪掉颜色，卸下锦袍，还其本来面目的寻常街巷，加上人流稀疏，虽然楼房建筑极尽豪华、宏伟壮观，表面上却与福聚楼一渠之隔的布政、颁政等权贵聚居诸坊，没明显的分别。

    香霸此刻的心情，究竟是踌躇满志，还是感慨万千，或是连他自己也分不清。

    任他有钢铁意志，仍只是二个人，是人便会受突如其来的情绪左右。他的情况却更复杂，说不定是因魔种感受到某事，以他不明白的方式向他传递某讯息，他却没法具体掌握，遂化为解不开的愁绪。

    龙鹰坐到“天女”闵玄清身旁，后者问道：“范先生到哪里去？”

    龙鹰心情沉重的离开七色馆，朝北里的方向走。忽然间，他生出感觉，就是不论他做甚么，如何努力，到头来仍于事无补。这个令人沮丧的想法如潮汐般在心内起伏、涨落，须赖意志去对抗和克服。

    龙鹰知她意指成为道尊的洞玄子，以洞玄子的为人和野心，又具意图，在官方支持下，不用猜也知他力图统一道门各大小门派，故曾代统道门诸系的明心，首当其冲，被逼离开西京。

    咦！很像以前的因如阁。”

    离因如坊尚有十多步，正指挥搭建工作的弓谋抽身迎来，大讶道：“范爷这么早。”

    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除今夜的行动外，没一件是清楚分明的，最头痛的是发生在西京之外，逸出他力所能及的范围，甚或在中土之外的事故，亦可打乱他大局的部署，使他的心血付诸流水。

    街上的骚客游人、男士淑女，无不衣装讲究，华衣盛服，与里坊外西京城，迥然有别，更烘托起这片醉生梦死般的烟花胜地。

    又道：“不怕下大雨吗？”

    现在他是“至阳无极”强之又强，“至阴无极”弱无可弱，至阴不敌至阳。然过犹不及，今早的用功，虽令体内至阴之气稍有振作，却激起至阳的反扑，导致阳盛阴衰，不但令他的道心沉进谷底，更直接影响今夜行动的成败。

    接着回答龙鹰前一个问题，道：“是照搬过来，但大了一倍，再外加车马广场，就是范爷现时眼所见的。”

    闵天女望着前方，话却是向他说的，淡淡道：“明惠希望在后天离开西京前，范爷能见她一面。”

    龙鹰讶道：“何来这么多绮年玉貌的年轻女子？”

    闵玄清神色冷漠地道：“明心于上个月，返回道山，重建师门。明惠留下来结束俗务，故得此见范爷的机缘。对她们师姊妹，西京再非可久留之地。”

    开张前的四、五个时辰，乃最紧张的时刻，预备的工作，密锣紧鼓。

    龙鹰自问不是搞政治的材料，不住说谎，令他不安，且越说越烦。像过去的几天，无时无刻不在尔虞我诈、伪装蒙骗、以暴易暴的泥淖里打滚。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何时可了结？想到这里，暗吃一惊，更感调候的迫切。

    见他没出声，轻轻问道：“范爷还可以干甚么？”

    她语调荒寒，有哀莫大于心死的放弃和失落。显然对新朝这个安排，非常失望。幸好她尚未清楚洞玄子的真正身份，只因洞玄子对明惠、明心的排斥，生出警惕。

    刚才他有个感觉，闵玄清是不得不问，他则不得不答，可是大家均口不对心。

    龙鹰昧着心的道：“对天女，小弟从没改变。对我来说，之所以到西京来，是与默啜斗争的延续，干掉默啜，我将袖手不理世间任何事。于此我只有模模糊糊的念头，没有具体的计划，是先找寻一个龙鹰身份以外的立足点，然后随机应变。”

    到了此时行人止步的内院门，把门的和众女均讶然朝龙鹰瞧来，不过有弓谋带路，没一人敢吭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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