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不归之路

道：“一石四鸟？”

    李显嘴唇颤震，欲言又止。

    当年受汤公公影响，册封李重俊为太子，便是不顾韦后和安乐的大力反对。高小子能坐上大宫监之位，变为“高大”，肇因于此。

    事情将她推到龙鹰的一边。

    武三思在世时，龙鹰对其自私自利、颠倒黑白、卑鄙无耻深恶痛绝，却从来没讨厌他，因这奸鬼在讨人欢心上，确有一手。

    听到最后一句，李显精神大振。

    龙鹰起立，跪倒龙驾之前，语调铿锵的道：“皇上一句说话，轻舟肝脑涂地，誓为皇上效死命！”

    龙鹰以前的警告，遥远而不切实际，然而武三思的横死，令一切真实起来，如李显遭害，上官婉儿的生死，将落入韦后手上，没人可维护她。

    在座的李显、上官婉儿、宇文朔、符太、高力士几个龙鹰熟悉的人，均有些儿异于往常。小方他并不清楚，因今天才认识他，不过这个小太监已在他眼前显露光芒，令韦捷毁谕的手段固是精采绝伦，刚涕泣着呈上被毁掉手谕的神情，更令人叫绝，不愧高力士的得意爱将。宫廷斗争，需要的正是这种“人才”。

    龙鹰叹道：“老宗非常厉害。”

    李显此一刻还气吞牛斗，下一刻已颓然不振，有气无力的道：“朕要斩了他！”龙鹰等面面相觑，这副撑多一阵子都不成的气魄，如何顶得住韦后和宗楚客？李显该是想到恶妻，知韦婆娘绝不容他杀韦捷。或许，更大的问题是女儿的丈夫，杀他怎向女儿交代？然而“秉公办理”下，不杀韦捷如何彰显皇权？

    龙鹰苦笑道：“可是老田的实力，仍远在我们估计之上。”

    一切都不同了。

    李显想保住夜夜笙歌、寻欢作乐的帝皇生活，必须守住皇权在握的底线。

    龙鹰接下去道：“韦捷的大统领之位，肯定掉了，却不用斩他，因将遭娘娘激烈反对，皇上也难向公主交代。赦韦捷死罪，不可由皇上道出，须由大宫监收这个人情，令大宫监以后可作为皇上和娘娘间的桥梁。”

    武三思的遇害，改变了朝廷宫廷的形势，首当其冲的，正是上官婉儿，然后方轮到李显。她和龙鹰间再没有背叛武三思的心障，但对韦后重走女帝旧路的恐惧，却大幅增加，还添了宗楚客此一不测因素。

    上官婉儿轻声道：“范当家句句金石良言，皇上垂察。”

    龙鹰此招，是要抬李显上轿，以后走的，将是与爱妻对抗的不归路。

    符太道：“若他拿不出勇气，我们立作鸟兽散，因必死无疑。现时老宗、老田的势力笼天罩地，大明宫成唯一净土，因有宇文破及飞骑御卫顶着，如宇文破给撤换，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符太道：“最精采处，是老田亦被他利用了。这须分几方面来说。”

    道：“武三思遇害，她肯定舍不得，但更清楚的，是武氏子弟和韦氏子弟水火不相容。兼之她一直渴求而未得的事，在不足一个月内纷纷成真，韦氏子弟进占各大军职，老宗反显示出没丝毫野心的模样，拿去了表面看来吃力不讨好的闲职，韦婆娘对他感激也来不及，怎会将武三思的帐算到老宗头上去？”

    符太道：“现时的形势，叫‘狭路相逢勇者胜’，退不得，退就是绝路。最恶劣的情况，是重演圣神皇帝和高宗当年的情况，李显给控制在毒婆娘手里，我们连和李显说句话的机会也没有。”

    稍顿，续道：“首先，你道武三思这般好吃吗？到西京后，不停招兵买马，罗致各方惟利是图、追求财势的好手，令田上渊胜也是惨胜，伤亡极重。依我看，老田在收拾武三思后，原定顺便攻入长公主府去杀太平，但攻打大相府的严重伤亡，令他无以为继，不得不撤走。”

    符太道：“政变时风头火势，大家一塌糊涂，惊魂甫定后，发觉李重俊和李多祚攻打大明宫的当儿，竟另有乱兵分别攻打大相府和兴庆宫，不生疑的是笨蛋。可是，宗楚客和他的爪牙，当时全埋伏在太极宫内，于叛军和宇文破的飞骑御卫激战时，绕背痛击，加上李多祚遇刺身亡，令叛军实时崩溃，四散逃亡，所以宗楚客可推得一乾二净，这两笔胡涂帐难算在他身上。”

    李显的目光回到龙鹰处。

    被乳臭未干的韦捷毁谕，触犯了他深切的恐惧，目睹被毁圣谕前的一刻，压力是无形的，看到后，恐惧成为了现实的一部分。

    龙鹰摇头道：“你想歪了一点点。李显固然和武三思情谊极深，仍未至于为武三思与韦婆娘对着干。”

    高力士慌忙来到李显背后，搓揉他的龙背，低声劝道：“皇上身体要紧，万勿动气。”

    龙鹰的话，加上龙桌上被毁圣谕铁铮铮的不移现实，令一向软弱的李显，不得不铁了龙心。

    龙鹰道：“竟没人想到是田上渊干的？”

    坐在对面的符太、宇文朔，李显身后的高力士，后侧的上官婉儿均拿眼来看龙鹰，不明白这种事怎可能面面俱圆。

    李显最害怕的是甚么？

    龙鹰沉声道：“宗楚客不但害田上渊，还害韦婆娘。”

    符太道：“你比我了解他。”

    小方谢主隆恩后，退出御书房外。

    李显对恶妻想法上的转变，该源自汤公公“临危忠告”，其影响力，于此特殊情况，显露无遗。

    龙鹰点头道：“理该如此。不过，两人乃唇亡齿寒的关系，老宗一天未登皇座，他们的关系仍不动摇。”

    符太道：“现在绝非忍辱负重的时候，‘退此一步，则无死所’。斗阴谋、玩政治，我们怎可能是宗楚客这头老狐狸对手？我们唯一优势，是晓得‘真命天子’为谁，故此，唯一办法，是延续‘天网不漏’的精神，爱干甚么干甚么，于绝境寻出口，操他们的十八代祖宗。”

    符太道：“大唐病了，必须及时对症下药，否则华佗再世，仍难有回天之力。”李显双目现出茫然之色，心神不知飞到哪里去。

    不同武氏子弟，对韦后的族人，李显没有那种感情。武三思之死，敲响他帝位的丧钟。

    符太动容道：“对！”

    高力士又凑在李显耳边，道：“皇上想想圣神皇帝，知该怎么办。”

    高力士又凑在李显耳边，耳语道：“如任得此事不了了之，以后无人再把皇上放在眼里。”

    龙鹰骇然道：“这么恶劣？”

    就是再一次被人从皇座拉下来，因已曾发生过一次，当时的彷徨凄凉，他该永忘不掉。上趟是女帝出手，今趟是谁？

    大变来得突然，上官婉儿怕到此刻仍未能接受。

    符太皱眉道：“韦氏子弟似占尽利益，如何反遭老宗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