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天下姓什么（八）

政君片刻，突然大笑了起来：“姑母，你居然说我，狠？”

    她的眼中，倒没有任何恐惧。

    王莽虔诚的声音，如同旷古的长诗，在殿堂中久远地回响。

    “巨君，你……”王政君此前还抱着一线希望，但直到此刻亲眼看见了张充的头颅，才终于明白了此事已经再无挽回的余地：“你下手好狠！”

    “你们……你们也都决意要跟随巨君了？”

    王莽微微摇了摇头，语声顿了顿，神色渐渐一点点变得无比庄重严肃。

    她呼吸困难，伸出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胸口，声嘶力竭地大吼了起来：“巨君！你这是叛乱！”

    族中人曾怀疑王莽是不是被什么妖怪附身，但哪个妖怪能安安静静看书呢？数年后王莽出仕，这种议论才逐渐消逝。王家在宫中的地位，自然由王政君的地位而来，但在朝中的声势，却大半都是王莽争得的。

    “什么？！”

    “何事惊慌！”王政君面上挂着寒霜，冷冷地瞪了一眼那内侍：“老身不是交待了你们，若是期门郎求见，便直接请进来么？”

    为此，她一直没有就寝，而是燃起了一炉熏香，遣退了一众宫女宦官，独自在长信殿的正殿内等待着。

    张充的首级，以及那临死前的表情，栩栩如生地现在了太皇太后的眼中。果然诚如王睦所说，仓促而就，盒中的鲜血甚至都未曾擦尽。

    王莽缓缓走到了王政君的面前，脸上挂着恭敬的微笑。在他的身后，跟着出现了三个身影，正是王寻、王邑与王睦。

    王莽将头探到王政君的耳边，对着她的耳朵，轻声吐出了三个字：

    他向身侧伸出手，指着盒中装着的张充首级，双眼依旧紧紧盯着王政君：“你在让他设宴暗杀我的时候，心中可有想到这个狠字？”

    王政君知道，自己一直在避免的那一刻，终于已经到来。

    王睦跪在了王政君的面前，不待她吩咐，已经自行打开了那盒盖。

    太皇太后王政君望着眼前香炉中冒起的袅袅轻烟，微微有些出神。

    王政君紧紧捏着拳头，目光扫过王莽身后的三人。王寻与王邑都微微低下了头，目光向着身前地下望去，不敢与她相接触。唯有王睦，却一直挺着胸膛，面带微笑，坦然地与王政君对视着。

    他的目光，穿过了王政君，穿过了这座长信殿，穿过了整个未央宫，穿过了宏大广阔的长安城，甚至越过了整个天下，飘往无尽的星辰大海……

    原本，王政君曾惊喜地认为，这个侄儿是上天送给王家的珍宝，是王家一门永得汉室尊宠的奠基人。但现在，她却惊恐地发现，王莽的野心竟然远比她所能想象得到的更为巨大。

    王政君正惋惜间，却突然看见值门的内侍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满脸惶恐焦急。

    “不……不是期门郎，是安汉公！不……摄皇帝！而且……”那内侍的脸都皱成了一团，结结巴巴地好不容易才将一句话讲完整：“而且，满身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