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六章 秘居（二）

    “瞧瞧，一谈到这些诗文曲调啊，小妹便立刻言语滔滔了。二郎以后来此便跟小妹多说说这些，保管话题颇多。”秦国夫人抿嘴笑道。

    屋子里一下子进了下来，山野之地的夜晚四周静谧无声，四周传来不怕冷的春虫零星的鸣叫之声。远处浣花溪的流水淙淙之声也隐隐传来，更增静谧之意。屋子里只有王源的喝酒吃菜之声，秦国夫人轻轻的给王源斟酒夹菜，用眼神责怪他胡乱说话。屋子里的火盆发出荜拨之声，热气蒸腾之下，王源的额头都有些出汗了。

    杨玉环点头道：“我也是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才隐约明白了些什么。这是你在长安写给我的诗句，我一直在想，难道你竟然知道我今日会归于平淡？之前的种种都如花雾一般不可琢磨，皆为幻影么？”

    “谁？陛下么？”王源的酒杯停在半空问道。

    杨玉环微笑落座道：“当真使得么？”

    王源暗骂自己黄汤灌多了，怎么居然说出这种话来了，当下赶忙闭嘴，用酒菜堵住自己的嘴巴。

    秦国夫人心中欢喜，落座给王源夹菜敬酒。王源心情也很好，吃着酒菜感觉美味之极，和秦国夫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杨玉环则悄无声息的吃了一小碗饭，喝了几口汤便停箸不食了。

    王源静下心来，聚精会神的细听。但见杨玉环手腕轻抖，手指在琵琶弦上轻轻拂过，一阵珠玉落盘之声响起，悦耳之极。旋即清亮的声音戛然而止，杨玉环手指连拨，弦上顿作喳喳堂堂之声，竟然是苍凉悲壮之音。

    杨玉环轻轻挪动脚步，来到近前坐在锦凳上，将琵琶竖起搁在腿上，左手如兰花般缓缓搭在上方的琵琶弦上，右手上套着弦拨，摆好架势，嫣然一笑道：“献丑了。”

    王源赶忙再次闭嘴，无意中又当了一次搬运工，这等事今后还是少作为妙。毕竟文贼的称呼不好听，而且自己也不需要靠这些手段来在大唐立足了。

    杨玉环蹙眉道：“早让你不要叫我贵妃，你怎么又用这个称呼了？我不想听到有人再这么叫我。”

    秦国夫人亲自下厨，烧了几样小菜。一碟炒春笋，一碟不知名的野菜芽尖，外加几盘不错的小菜。即便是身处乡野之地，秦国夫人的伙食还是不错的，生活水准并没有下降多少。

    杨玉环苦笑道：“八姐，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会再走回头路。我现在不知道多么开心呢。以前的我像被囚禁的笼中鸟，连口气都透不出。现在我感觉像是获得了新生一般，岂会再去过那样的日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富贵荣华其实并不留恋的。这段时间住在这浣花溪旁，早起在溪边梳妆，看着鱼儿在溪水中跳跃，看鸟儿从天空飞过，看朝霞，看晚霞，听风吹雨落之声，我觉得无比的宁静。话说这都要感谢王源呢，若不是你，我岂知还有这样一番生活？”

    去似朝云无觅处。

    杨玉环脸上泛着红潮起身来轻声道：“见笑了，但愿没有辱没王公子的诗意。请恕我不告而取，没有经过王公子的同意便用了你的诗句谱曲了。”

    “他……现在怎样了？”杨玉环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忽然轻声问道。

    前后曲意转换，便如历经沧桑波澜之人终于恢复了平静一般，让人紧张的心情也瞬间变得柔和淡定起来。秦国夫人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意。

    王源脊背后冒出冷汗，身上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没想到杨玉环居然能将这首诗谱曲，如此对照鲜明的渲染出经历繁华之后的淡漠和顿悟之感。这可完全是原创，比之王源那些搬运来的后世之曲要难的多，而且不遑多让。

    杨玉环嫣然一笑道：“确实有很多感悟。以前读诗流于言表，难解其中之意。这段时间心无旁骛之后，观天看云，听风闻雨，方知以前那些诗作如雷贯耳。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泪下。多么好的句子。还有你王公子的诗句：举杯消愁愁更愁，抽刀断水水更流。”

    王源正色道：“绝世之作。玉环小姐应该是领悟到了此诗的诗意了。”

    王源嘿嘿而笑，心中火苗升腾，手掌探出，在秦国夫人弹性十足的腰背上摩挲着。猛听珠帘颤动叮当作声，杨玉环拿着琵琶走了出来，两人忙将已经靠在一起的身子移开半尺，正襟危坐。

    王源笑道：“我有这样的福气么？有这么一个国色天香的姐姐那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不过话说，你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叫你姐姐还是不成，叫妹子倒是合适。哈哈哈。”

    杨玉环忽然道：“八姐提醒了我，我正好铺了一首新曲，正好方家在此，莫若你来听一听，品评品评如何？”

    在后宅的小堂屋里，巨烛高燃，菜肴飘香。小小的桌案上被七八样菜肴摆的满满当当的，看上去倒也丰盛。红豆儿请了杨玉环出来用饭，王源也终于见到了她，对她颔首致意。

    此时，杨玉环缓缓抬头，双目迷离，轻启朱唇唱道：

    秦国夫人叹道：“你听到王公子说的了吧，他能吃能睡还长胖了，他对你也不过虚情假意罢了，不过是爱你的美貌而已。”

    秦国夫人也有些酒意，啐道：“我什么不肯给你？你还要什么补偿？”

    “自然是他。”杨玉环轻声道。

    王源醉眼斜斜瞧着秦国夫人低声笑道：“万一曲子不佳，那岂非是叫我说假话，我这么委屈自己，你怎么补偿我？”

    王源摇头道：“那里有辱没诗句？当真珠联璧合，瑰丽无比。佩服，我真的佩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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