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三章 父风

    “果然下雪了，哎呀，幸亏咱们安顿了百姓，否则……这落雪之夜，百姓们可如何能熬得过啊。”颜真卿哑着喉咙惊喜的叹息道。

    玄宗语气放缓道：“你们都来跟朕闹，朕能如何？如今的情势，长着眼睛的都看的明白，你们便不好好的动动脑子么？”

    ……

    院子西南角那那片平日作为练功之所的平地上，几个粉琢玉雕般的孩儿穿着厚厚的衣衫正在互相打闹。大小姐舜华穿着红色的长袄，头上扎着两个小辫儿，像个天线宝宝一般。她正拉着王忆王平两个小家伙嘻嘻哈哈的在雪地上跑，不时的摔一跤，滚得满头满脸都是雪。

    “姐姐摔得流血了。”王平吸着鼻涕道。

    王源道：“还是关于侵占公共之所的事。臣听说陛下占了青羊宫和平乐寺，不知道此事是否是真的。这两处可容近五千百姓存身，是个巨大的安置之所，所以若陛下果真占了那两处地方，还请陛下为了难民着想，将两处地方给腾出来安置百姓。”

    黄英还没明白王源是何意，只见王源蹑手蹑脚的从廊下踏进雪地里，猫着腰快速往院子西南角几个孩童嬉闹之处奔去。半路上在花坛上握了一把积雪团成一团。

    “是，父皇（陛下）训斥的是，是儿臣（臣）等的不是。”众人纷纷自责。

    王源在院子里的嬉笑叫闹之中醒来。爬起身来洗漱完毕来到廊下。廊下站着的黄英见王源走来，忙上前来行礼，抱歉的道：“把阿兄吵醒了吧，大小姐和两位小公子在打雪仗呢，我本打算带他们去后园玩耍，但是他们见到雪便跑出去了。”

    “不许她走，抓住她。”王源在粉臂玉腿之中露出脸来大叫道。

    “让他放松放松心境也好。现在也只有在家里他才有些笑容。出了门之后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的压着他，他心情很不好。”公孙兰低声道。

    玄宗猛然一拍桌子大喝道：“统统给朕住口！”

    李欣儿也笑骂道：“小混蛋们，谁教你们这主意的？”

    “是爹爹。后宅只有爹爹是蓝袍子。”王平用胖乎乎的小手指点着。

    王源道谢起身，团团一拱手，退出厅外。

    众女微微点头，均将目光投向那雪地上嬉闹追逐的爷几个。

    公孙兰啐道：“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转身抓了雪团加入战团，一时间秀发与雪团齐飞，娇嗔共喘息一色，闹纷纷乱成一团。

    说话间，雪便在这片刻之间变大了，纷纷扬扬铺天盖地的下来了。光线中的大雪显得更为密集。就像是有人揉碎了白色的花瓣往下倾洒一般。

    舜华无奈，转而求助于王平道：“平弟，你娘有本事，爹爹都打不过他，你求你娘亲来帮我们。”

    “父皇，假以时日这王源就是第二个安禄山，陛下难道还看不出来么？儿臣愿意与之誓死搏斗，决不容他再对父皇无礼。”

    “二十六弟么？他可见机的很，闻听王源在清理公宅，立刻便主动去找王源，将他占着的一座宅子腾空献出来了。陛下，您这个儿子跟王源是同气连枝了。”仪王李璲冷笑道。

    “你还夸他们，屁大一点的小人儿也会玩心计，这还了得？”李欣儿嗔道。

    三个孩儿头碰头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商议，王源不知道他们在商议什么，兀自在雪地上像个大鸟一般的扑腾着叫道：“来抓爹爹啊，三个小笨蛋，快来啊。”

    众人虽然心中不忿，但陛下态度如此，看来这道歉也是别想了。众皇亲国戚一个个忍着怒气行礼告退。然而王源却站着不动，拱手对玄宗道：“陛下，臣还有件事要启奏陛下。”

    “姐姐你装作摔倒哭起来，骗爹爹过来。”王忆低声道。

    玄宗皱眉道：“那朕何处静修佛法天道呢？”

    “这办法好，爹爹一定会过来查看，我们便一起抓住他。”王平跳起来拍巴掌道。

    大小姐舜华转过身来双手叉腰对着王源藏身的方向叫道：“是谁砸了我平弟？还不快出来道歉？”

    “姐姐，好像躲在那里。穿着蓝袍子的。”王忆一直在旁观察着，忽然发现了王源躲藏之处，蓝乎乎的一团在雪地上甚是显眼。

    “哦，爹爹被我们打败咯。”三个孩童兴奋的大叫起来。

    “王源，你太过分了，你简直太无力。连陛下静修之所你都要夺去么？”颖王李璬怒喝道。

    王源心中也庆幸不已，笑道：“终于赶在了老天之前，这叫做人定胜天。哈哈哈。”

    玄宗道：“何事？”

    “好啊好啊。就这么办。”舜华和王忆都很赞同。三个孩童各抓了一把雪。猫着腰像三只雪地上的小猎狗朝着王源冲来。王源哈哈大笑着抓起雪团来朝他们砸去，三个孩童顶着攻击往前冲，快到王源身边时王源忙迈步逃开。就这样你追我赶笑闹成一团，孩童清脆的叫喊和喧闹声让后宅各院都变得热闹了起来。几名妻妾闻讯都跑来王源的院子里，一个个站在廊下笑吟吟的看着。

    “相国，这件大事终于了了，多谢相国相助。若非相国助我，怕是这件事终难解决。”颜真卿来到王源面前嘶哑着喉咙拱手行礼，脸上神色虽然疲惫，但却满是笑意。

    兰心蕙捂嘴笑道：“娘也抓不到爹爹呢，你自己想法子吧。”

    王源拱手道：“多谢陛下体谅。”

    “忆弟。什么主意，你说。”大小姐忙问道。

    王源腾地跃起身来，一把抱住阿萝公主倒在雪地里翻滚，抓雪团往她雪白的脖子里塞。阿萝一边抗拒一边反击，口中叫道：“欣儿姐姐，帮忙帮忙。”

    “又来这一套，王源，你太放肆了。”听着这几句话耳熟的恒王李瑱怒道，这话在上午王源便跟他说过一回了，叫他回家去清修。

    灯笼火把照耀着长街之上，一队队的百姓在兵马的看护之下拖儿带女相互搀扶着入住安顿。颜真卿忙前忙后，嗓子眼都已经哑了，根本说不出话来。

    “百姓是朕的子民，也不用你来替他们谢朕。朕爱惜他们是分内之事。平身吧。你还有要事在身，朕便不耽搁你了，你去吧。”玄宗沉声道。

    王源从雪地里爬起来，像个落水狗一般抖着头脸上身，抖落了一团雪雾。笑道：“不要责怪他们，他们这是用计抓住了我，我输的心服口服。不愧是我王源的儿女，都懂的用计谋了。好，好。”

    舜华大小姐想了想道：“好吧，你们是男子汉不能哭，我的女孩儿，可以哭。便我来骗爹爹过来。”

    “不疼。”王平吸溜着鼻子道。

    玄宗叹了口气看着众人，这些都是自己的儿女女婿和国戚们，他也不好太责难他们。忽然间玄宗发现人群之中好像少了一个人的身影，皱眉细看了一番，沉声问道：“李珙呢？他怎么没来？难道他没占用成都的公宅么？”

    李欣儿放了王源，扑过去将一只雪团塞进了公孙兰的后脖子里。

    一座宅子可安置数十人，一座道观和庙宇大者可安置数千人，虽然依旧显得逼仄紧凑，但比之草棚之中安身可谓好了不知多少。到掌灯时分，安置工作依旧在紧张的进行着。

    众人一愣，忙仰头观瞧。但见火把和灯笼照亮的黑暗里，有白色的精灵一闪而过，飘飘然若柳絮般轻柔。王源伸手接住一片，凑近观瞧，果然是一片雪花融化在了手掌里，变成了一摊水渍。第一场冬雪终于来临了。

    “娘，是我。”王忆背着手站在雪地里低声道。

    玄宗摊手笑道：“好了好了，你们都退下吧，朕这一上午被你们弄得头昏脑涨的，朕想好好的静一静。”

    “还不出来是么？那我可要去找你了。”舜华大小姐奶声奶气地叫道。

    午后时分，王源增派了人手加大清理的力度，近六七千人分为数路沿着成都的大街小巷清理腾空可供安置的住所。一天下来，成都城中数百座宅院园林和库房被腾空，三十多座寺庙和道观被征用。

    众皇亲国戚们纷纷指责王源连陛下的静修之场都不放过，王源静静而立毫不理睬，只将双目看向玄宗。玄宗眼中的怒火一闪而过，很快归于平静。

    “蓬”，一团雪雾弥漫了王源的头脸，紧接着王源的脖子被大小姐舜华一把搂住，耳边传来了舜华的大叫声：“弟弟弟弟，抓住爹爹了，快来；快来。”

    三个孩儿忽然散开，猛地朝王源冲来。王源冲雪地里爬起来大叫道：“哎呀，学会搞突然袭击了。那也不成。”说罢抬脚便跑。

    兰心蕙斥道：“舜华，还不放爹爹起身？不要往爹爹脖子里塞雪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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