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六章 算盘（上）

    平日里与自己勾心斗角的妯娌，在这个当口不是面无血色就是体似筛糠，有的人在哭，有的人连哭都哭不出来。她们的年纪都还不大，与杨家联姻，自然也都是大家闺秀，如果被一群仆人污了名节，怎么也是活不下去的。是以对她们而言，眼下怎么看都是个死路。

    她向前走了一步，已经距离小厮很近了。平日里那优雅地贵妇风范逐渐回归，从被仆人逼到绝地的受害者，渐渐又变回了那个一家之主。

    范进的双手从小厮的肩膀向下做了个捋的动作，骨头碎裂声响起。

    “怕律法……”

    “别瞎喊，那是夷人！”宋氏呵斥着那妇人，表面上冷静若常，心里却已经开了锅。这些高大的夷人对她而言其实也没什么奇怪。这些年做生意也不是没和夷人打过交道，不管样子多怪，也总归是人。真正让她激动的，则是这些人的首领：范进。

    她平素在家中极有威严，此时精神抖擞，那小厮竟是一阵胆寒，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身旁一个男仆怒道：“贱人，到了此时还敢放刁，来人剥了她的衣服，看她还凶不凶！”

    “你们这些人这幅样子要做什么？真当江宁没了王法不成？你们想要什么可以说出来，大家坐下慢慢谈，如果谈不拢也可以去打官司。天大的事情，也有个了结的办法。杨家养了你们这么多年，给你们吃喝，给你们房子，你们反过来居然咬主人家一口，还有良心没有！不但杀人劫财，还要强抢民女，着当自己是强盗么？”

    “说得好！”

    “哦？你是说要对本官不客气么？那本官倒要看看，是怎么个不客气法了。你看你手上有刀，本官的心中有规矩。你说说看：是刀厉害，还是规矩厉害？”

    “太爷救命！把这些刁奴全都捉起来！”

    一声喝彩穿破雨幕送入耳中，随即又是几声拍手声响起，这不合时宜的声音，让那些仆人的动作为止停顿。随后就听到阵阵尖利的竹哨声响起，还有人大喊道：

    伴随着倒退的身形，小厮张开嘴巴，一口暗红色的血喷到雨水里。范进却已经不看他，而是转过身来到宋氏面前，“今天雨大，宋夫人身娇肉贵，淋湿就不好了，有话回房说。上元公人！”

    对于这位赛贵妃有所贪图的仆人并不是一个两个，但是碍于身份差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或是幻想着宋氏的样子放手铳。此时终于有了以偿夙愿的机会，谁也不会放弃。已经有人向前伸手，一个女镖师挥拳打开，更多的手伸了过来，宋氏大声吩咐道：“杨家的女人，准备上路了！就算是死，也得对得起自己的名声！你们这些女人，给我动手！”

    “怕官府……”

    “宋夫人有胆识有谋略做生意厉害，这是江宁城里公开的秘密，但只有这些，只能说是个不错的商贾，距离个合适的当家还差得远。直到方才听到宋夫人的话，我才确信夫人是个合适的当家。一个当家人除了有本领，最重要的是有担当，有事情可以走到一家人前面，替家里人遮风挡雨，乃至挡刀子也不皱眉头。惟有这般担当，才够资格做当家。各位夫人，范某没说错吧。”

    喊话的人大概也觉得这种台词非常羞耻，喊的声音不大。可是那一声声尖利的竹哨，依旧穿破云霄刺人耳鼓，紧接着就见几十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直闯入内宅来。此时一道闪电落下，照亮这些人的容貌，一个杨家内眷惊呼道：“鬼！有鬼！”

    一些杨家的女眷已经忍不住哭起来，那些保镖并没执行宋氏的杀人命令，再说现在两下对峙，再下这命令也未必来得及。宋氏回过头，目光从一干女子身上掠过。

    她的神情冷漠而严肃，眉宇间竟隐约有几分宋氏的风范。

    范进大声说着，易筋经气功催动之下，声音仿佛黄钟大吕，不管是这些仆役还是杨家的女眷都能听得清楚。

    “不记得了。”扣儿回答得很干脆。“也许大家一起摇过会也许没有，总之随你怎么说好了。我不记得你这么个人，更不会和你这等人去过什么日子。你们现在这样子和强盗没有什么区别，官兵一来，全都要死。如果我是你们，现在就拿一些钱跑掉，期待不要被官府找到，再不然就放下武器主动自首，看官府会不会手下留情放你们一条生路。”

    之前搬运绸缎过程中，挨打受骂最多的那些人都在，绝大多数面孔宋氏都很熟悉，甚至能叫出他们的名字。

    说话的是队伍里一个领头的奴仆，一手提着刀，另一手伸出来，向扣儿比划着。杨家女眷的视线也落在扣儿身上，看着她怎么选择。扣儿看了看那小厮，沉默了好一阵，才轻启朱唇问了一句：

    看到他身上的官服以及带来的人手，杨家的女人终于看到了救星，有人竟是不顾体面地冲出保镖组成的人墙，向着范进那里扑过去。毕竟那边男人多些，看上去还安全。

    随着后方敌人的出现，原本的守卫就失去了意义。好在那些女保镖除了武艺之外，遇事反应的速度，也远超出普通人家护院家丁。当那些仆人一出现，这边的女保镖就开始了行动。

    “不怕？这可不大好，人总该怕些什么才是。比如怕规矩！”范进说话间已经伸手抓住小厮的手，身旁的大汉想要救援，却被凤鸣歧随手一击就打飞出去。

    宋氏轻咳一声，自廊檐下取了柄油伞撑开，慢慢地迈下台阶分开人群，来到那些仆役对面。

    “我们是上元捕快！你们这些人把手放头上，靠墙蹲好，谁敢反抗罪加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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