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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锦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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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风终于移步了!

    苏州地处江南水乡,又是以园林称著于世,是以人流来往颇密,道路繁多。料想便是以水知寒之能也轻易猜想不到二人的去向,更何况叶风选去穹隆山更是一步险棋,谁能想到他会主动找上刀王?

    但见他脚踩奇异的步法,似在花间草丛中穿插而行,左晃右闪,祝嫣红看得眼也晕了。

    叶风愕然,再也把握不到刀王的心意。

    “夫人莫怪,我们尚未脱脸,敌人随时有可能追上我们……”

    如刀王所说,此“凝变”定是虚招极多,而自己只要寻到那虚实相间处,在刀王虚招用尽实招未发之际插刀而入,必能破得此招。

    这一步似有龙虎之势,雄姿勃发,这一步在对战双方稍触即发的空隙中昂扬而出,隐然有气吞山河之势。

    在男人的眼中,在丈夫的眼中,她应该知足,应该幸福,可她偏偏就知道,她一点也不知足,一点也不幸福!

    到了此时,他已是全然处于下风。

    “现在再没有其它敌人了吗?”

    裎嫣红竭力躲闪,心头恍然,无名定是一路跟踪叶风和自己来此,见叶风离去,这才出来与自己为难:“你这个背恩弃义的小人,我丈夫呢?”

    叶风心头一震:“前辈的意思是人生并没有完满无缺,所追求的不过是那遥不可至的、完美与盛极而衰间的一刹平衡?”

    “安全的地方。”

    她一狠心,努力睁开了眼睛。

    “敛翼下霄汉,雅意在沧浪……”叶风双手轻拍,心底早是跟着曲意和唱着。

    无论是书香门第的家世,名士大儒的慈父,纷扬意气的夫君,膝下顽皮的爱子,总是不能让她由衷的快乐,人生中总是缺少那么一线可以笑傲的激|情,就如面对满桌华宴,总是差了那么一杯缓缓暖入喉间的美酒。

    刀王此语大有道理,若是叶风有退让之意,刀王纵然能照样毫不留情,但在这般情况下心中必有一丝不甘,刀势亦会在不知不觉中消减。若是与一般庸手对敌自是无妨,但遇上叶风这般同级别的高手,如果不老刃击中叶风,刀势一挫下已然不能再敌住叶风中招后于本能下的反击,那样最大的可能便只会是两败俱伤。

    叶风与祝嫣红刚刚踏上顶峰,眼前忽然一暗,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终于消褪在湖面上,一轮将满未满的明月倒映在湖中,漾着绿水青山,缓缓起伏。

    叶风长出了一口气,知道刀王已然猜出那人是谁,刹那间心中充满了相知相得之情。

    叶风心中震撼,也不答话,只是抱刀微施一礼。

    无名眼见祝嫣红一脸正气凛然,却也不敢轻易上前。他亲眼见叶风远远离去,料想是去苏州城打探消息,时辰尚早,要擒这个自己早就心动的美人也不急在一时,眼珠一转:“夫人不想再见叶风一面吗?”

    刀王这一刀却是古怪,不老刃攻至叶风身前时,蓦然放缓一线,却不收招,而是任由刀力将发未发,刀势欲断未断,灵动至极。充满了海阔天空、游刃自得、自由写意、不沾尘埃的超脱意味。

    穹隆山顶上,江湖上最负名望的二大刀客相遇,谁能胜过谁?

    祝嫣红心头暗叹,忆及自身,愁肠顿生。自己每日寻隙望天之际,岂不正是感怀无人解得心意,纵使此时与他携手同游,满目开怀,亦不过是昙花一现,便若那令千万人哀的悠悠一触,日后要分要离,终是无计稍做淹留……

    祝嫣红的声音从侧面响了起来:“美丽不过是一种流于表面的东西,所谓千古佳人、荷笠斜阳,最终都不过是红颜怅老、青山远归,真正能在心中美丽永恒的,唯有刻骨的一刹记忆而已!”

    叶风不语,抬眼望向刀王,静待下文。

    一念及这平生最敬重的人名,叶风心潮澎湃下放声长啸,声震穹隆山中,足足有半柱香的时间,方才收声。

    尽管他总是那么意态豪迈,神采飞扬,可有时,她就觉得他仍是一个孩子,一个藏着满心凄苦却还是在脸上努力装出倔强的孩子。

    “可是……”

    叶风却是浑然不觉,仍是大步前行。

    刀王眼望天空漫天星辰,语出奇兵:“你知道什么是美丽吗?”

    叶风苦笑道:“不瞒前辈,晚辈自幼身怀血海深仇,想要练成绝技,却是无师可拜。后来意外得遇高人,传我内功,方才重鼓报仇之志。”他似是想起往事,长叹一声:“那位高人却坚不允晚辈以师相称,更是不许提及他的名字,还请前辈见谅。”

    刀王的每一下动作都像是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似在呜呜作响的山风中击打着节拍,低吟着、放歌着、舞蹈着……

    叶风一笑:“无刃入有间,看来晚辈是在误打误撞上才破了这一招。”

    叶风眼角余光扫了一眼祝嫣红,问道:“雷盟主呢?”

    此刻方是黎明时分,小镇上的店铺人家却也起得甚早,当下寻得一家客栈,要了一间上房。

    叶风眼露凝重之色,稍退开半步,右手仍是握在碎空刀柄上,却仍是无意拔刀,而是纯取守势。

    刀王心中雄志大起,长啸一声,运起四十年的功力:“凝变”集结在叶风周围的虚实之招全面爆发,就像是磨盘碾豆般往中心的叶风挤压而去。

    叶风道:“我小时做过人家的书僮,是以对词曲略知一二。”

    “好!”刀王一招势尽无功,退回原处,赞道:“老夫称雄江湖四十年,能刀不出鞘就破去老夫一招的,你是第一人。”

    那个声音哈哈大笑,笑声在山谷中隆隆作响:“来来来,这一次且让我再好好看看碎空刀!”

    刀王身影在叶风周围游走不定,忽而出刀,却又浅试即止,没有一记虚招,却也没有一刀将劲道用老,刀意紧锁叶风不放,口中喝道:“虚实相间、动静相间、断续相间、击伏相间,正为此招‘凝变’之精要,小子可明白了吗?”

    刀王叹道:“那日你劈向点江山骷筒的一刀,由于老夫身在局外,旁观者清,是以看得清清楚楚。那一刀力由心生,刚柔相济,实是半分胜出的把握也没有。”

    叶风眼中神光一闪:“刀王别来无恙?!”

    祝嫣红本想打趣问他是否也在担心沈千千的下落,可不知是念到雷怒的生死未卜,还是另有什么原因,终于一句话也未问出来。只是呆呆望着叶风露出略显涩意的一笑,扬长而去。

    鬼失惊却是独来独往被称为百年最为强横的杀手,已然收在明将军府中。

    “呵呵,你刚才装得真像,我真是以为你被他迷住了。”

    “晚秋里,烟寂静,雨微凉。危亭好景,佳树修竹绕回塘……”叶风偷眼望去,但见祝嫣红双颊微红,隔着薄薄暮色中舒缓词调里,娇艳欲滴……

    念起自己已为人妇人母,明明不该如此动情,可偏偏又如待字闺中的少女般难以自持,若是日后与他分手,怕是一生亦忘不了他,这二十余年尚还从未有过如此患得患失的心境,这份滋味当真是令人永难忘怀……

    无名说了这么多,等得就是这稍纵即逝的时机,酒杯脱手而出,正击中求思剑柄,祝嫣红手一软,求思剑脱手飞出,耳边犹听得无名哈哈大笑:“夫人莫急,呆会定叫你求死不能……”

    然而刀王的刀势就若海浪奔腾冲袭到岸边,纵然一条浪花激溅后消失在沙石之间,后一条浪花又紧接着追逐而来,无穷无尽。

    “刀王不是想杀你吗?”

    “历轻笙总是太相信揪神哭与照魂大法这类惑人耳目之术,若是全凭真实武功,我决不会胜得如此容易。”

    叶风凝神破招,脑海却是一片清明。

    叶风直到现在也不知刀王是敌是友,但总是从心底感觉到此老一片赤诚,一意只为攀求武道,心中泛起尊敬:“刀王执意唤晚辈上山,不知有何指教。”

    当然是有一把刀握在刀王的手上时。

    叶风轻轻拍着祝嫣红的肩,眼光扫过无名的咽喉,淡然道:“我早知道有你在跟踪,这才故意重返苏州城引你出来,却还是料不到将军座下堂堂无名指竟会化装成酒店的伙计,差点就让你得手了。”

    那已不仅仅是解刀,而是有一种将生命供奉于高堂殿宇般的虔诚!

    散复来眼珠乱转:“晚辈奉水总管之命,前来拜见刀王。”也亏他能对着年纪相差不大的叶风自称晚辈。

    “不用移舟酌酒,自有青山绿水,掩映似潇湘……”叶风目光触及祝嫣红左脸那一道伤口,恨自己不能及时保护她的安全,加上此刻玉人款款移步于旁,浅语低吟在侧,心头不由涌上了万千种怜惜,似黯然似畅怀,百念丛生……

    刀王傲然道:“叶小弟你有所不知,二十年来老夫苦穷心智,创出七刀,此招名为‘有间’,实为这七招之始,而你能看破其中刀意,从容避开,已足够老夫夸你一句了。”

    刀王摇摇头:“老夫看你的刀非是为了还一个人情,实是另有目的。叶小弟可愿听老夫细细道来其中缘由吗?”

    从小到大,从青衫韶龄到及钗华妇,总是有人倚宠着她,呵护着她,依顺着她,奉媚着她,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不快乐……

    布尽、刀现。

    祝嫣红脸罩青霜:“你住嘴!”

    叶风亦是大笑:“能与前辈力拼七招,正是晚辈梦寐以求。”

    见到他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轩昂的男子可以是第一个投入她心湖的石子,也许一沉而没,也许微澜不惊,可再怎么样,她亦愿意用他的冲击来敲碎自己这二十余年来的古井不波。

    她想,要不是为了自己,叶风还会不会主动来找刀王秦空?

    叶风心想水知寒如知道自己来此,祝嫣红就算托与刀王亦未必安全,心中盘算着下一步计划,随口应道:“我自有主张,散兄此时还不走,不怕我改变主意吗?”

    她想到了命悬一线的丈夫,想到了呀呀学语的儿子,想到了白发苍然的老父,想到了自己这半生无端的华年。

    那一瞬间的景象是如此深深深深地印在了祝嫣红的脑海中,交织成一片惘然,就像一场繁华陨落,散尽成烟,一切都不过是幻灭的布景……

    叶风全无顾忌地走到刀王身边,并肩而立,立时大讶,原来面前看似绝壁的山崖边竟然有一条铁链横空而去,直伸入迷雾笼罩的虚无中,不知是通往什么地方。

    刀王面含微笑,毫无不悦之色,浑若无事地继续道:“武林中名头稍响的门派中,海南落花宫的飞叶流花属于暗器,无双城的成名绝技是为补天针。就是江湖上最为隐秘的四大家族,诸如点睛阁的醉欢掌、翩跹楼的折花手、温柔乡的缠思索和英雄冢的霹雳功,亦都不是以刀成名的武功。是以纵观茫茫江湖上,单以刀而论的英雄,便只有老夫与你了!”

    叶风心中暗叹,知道眼前这老人已将“刀”看做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物,所以才会眼见刀道沦落,唏嘘至此。

    穹隆山地处苏州城西南六十里外,紧靠太湖。

    刀王含笑点头,祝嫣红若有所思。

    “那是你们男人的事。”

    刀王原地端立不动,一股笑意从嘴角逸出:“你能在那千均一发的时刻看出老夫这招‘虚空’的最强处,以硬碰硬而化解,果是不枉碎空之名。”

    叶风心中赞赏,要知江湖上打探别人师门来历都是大忌,更何况是打探从无人知道来历的碎空刀。刀王如此问分明是对刀成痴,浑然不觉任何禁忌,更是宛若平常的一句问话般语出自然,不见丝毫芥蒂。

    刀王一呆,叶风这犹若天马行空般的一刀不露半分烟火气,后着若隐若现,看似无用,但自己势必不能任其展开刀势,只得抽刀往上迎去。

    刀王蓦然动了起来。

    也不见刀王如何作势,仅仅踏出一步就已倏然而至叶风的面前,不老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闪电般迎头劈下……

    叶风!

    叶风胸中豪气上涌:“晚辈来忘心峰,便是要让刀王看刀的,何况晚辈也很想看看前辈的不老刃。”

    叶风闻言惊醒,加上刀王传以身授,立时便掌握了此刀法“凝变”中的精义,可明白归明白,如何化解此招却仍是一筹莫展,当下只有抱元守神,苦苦防御。

    叶风走了。

    刀王以左足为基点发力,身体就像一个陀螺般反向旋开,右脚正好避开碎空刀鞘,只是那劈头而至的一刀也失了准头,从叶风的耳边斜滑而过。

    叶风微微一笑:“在我眼中只有忘心峰上的高风亮节,亦并没有前辈!”

    ——听鸠啼几声,耳边相促。劝路旁、立马莫踟躇,娇羞只恐人偷目。

    “他只是想看我的刀罢了。”

    散复来先是躬身一礼,虽是努力想做得自然,但心中震惊,那有平日的半分潇洒,嗫嚅道:“散复来见过叶大侠、雷夫人。”

    是解刀,不是拔刀。

    刀王再目视铁链的去处:“那里才是。”

    这几句勾起叶风的满腹心志,加上祝嫣红苏侬软语,檀曲轻唱,更是心结欲解难解,直想放声长啸,以抒胸怀。

    叶风皱皱眉:“请前辈明示。”

    那一刻在祝嫣红的眼中是许多缓慢而动荡的碎片,暮色下的叶风与刀王就像两道飘忽的影子,她睁大了眼睛,亦只能看到被闪电般的刀光所照亮的身姿,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叶风几次寻到刀王的一丝迟缓,却知道那是刀王引自己出手发力的诱招,如何敢试?

    “你住口!”祝嫣红心中气苦,虽明知无名句句是实,自己与叶风亦是清清白白,可那字字句句仍是敲在心上,长吸一口气,咬紧银牙,手上发力,便要自刎于前,但她一向娇弱,此刻虽是立心求死,手上却也是禁不住一颤。

    或许,人生都不过是一场寻欢,风烟交锁于一刻,扣响的不过是那微弱的一丝火星。

    竟然,竟然全击在空处!

    “就算他杀了我,我也可以保证他一定会护着夫人的。”

    自从那日在灶边引炊,一份微妙而不可言说的感觉就悄悄弥漫在二人中间,有些揖手作谢的客套,亦有相视一笑的灵犀;有些河汉迢迢的距离,亦有仅隔一线的默契。

    叶风听得散复来语意不诚,加上心中早想过会是如何的结局,大喝道:“散兄要不要赌赌我劈你几刀才能听到实话?”

    祝嫣红“啊”得一声惊呼,叶风想要伸手扶她,却见她虽是浑身巨震,却仍是稳稳地站在原地,只是娇躯微微地不停颤抖着。

    山顶上并无寺庙,只是简单地结了一座茅庐,庐前却是无人,唯听得倦鸟低鸣归巢、水泉潺潺作响,更有清芬的草气悠扬扑面。

    山风劲吹,几乎让人站立不稳。刀王满头白发随风而荡,洒脱飘然至极。

    正思忖间,刀光一闪,碎空刀终于脱鞘而出,直迎不老刃,而刀鞘却仍是飞刺向刀王的右脚……

    叶风但觉此刻与刀王心意相通,不由笑道:“看来刀王已不用看晚辈的刀了。”

    刀意行空,刀气横空,刀风掠空,刀光碎空!

    叶风长叹一声,低头不语。

    雨渐转细,轻轻飘洒在道边草丛林间,忽而沙沙,忽而沥沥。

    一曲既罢,曲意犹是绵绵不绝,在幽山空谷中渐高渐远,扣人心怀。

    刀王像是有所感应般转过头来,正正接住叶风的目光,爽朗一笑,古板的面容上立刻宛若破雾晴空般豪情尽露:“你来了!”

    刀王哈哈一笑,不老刃迅疾劈出。

    叶风大喝一声,碎空刀往前急挑,全凭一股超然的直觉,以强对强,以简化繁,以拙击巧,变化五次后终于击挡在不老刃的刀锋上……

    祝嫣红终耐不得此种微妙,开口打破僵局:“嫣红见此处风景和丽,一时忘形而歌,倒让叶公子见笑了。”

    祝嫣红本已看得心惊肉跳,此时再也忍不住悸呼一声,双手捂住了眼睛,似乎这一切只要看不见就不会发生……

    刀王的心中更是震撼,他封关于忘心峰上二十余年,专致刀道,这忘心七式实是他毕生武学的大成,虽是只有七式,但其中变化万千,比起天下任何一门刀法亦绝不逊色。

    刀王身法再变,瘦小的身形突然稳若磐石般停立不动,不老刃护在胸间,目光炯炯望向叶风:“你且攻老夫一招试试。”

    看到叶风那道尚在滴血的伤口,再循上望向他袖口间露出的纤长手腕,足像一首瘦瘦的诗、涩涩的画,如浓墨焦涸后的笔意隐显出那份分明的脉络,不知怎地,祝嫣红的心中就是轻轻轻轻的一痛。

    叶风长施一礼:“晚辈一时情难自抑,请前辈继续说下去。”

    哪怕那把刀不过是一块锈了千年的凡铁,哪怕那把刀不过是一柄不经敲折的木器!

    叶风微笑,合掌为礼。

    只有对敌双方尽出全力,若是真能拼个势均力敌,才会在互相对峙的情况下渐渐化解对方的刀意,力争求得不胜不败之局……

    刀王摇摇头:“在老夫‘忘心七式’的催逼下,没有人敢不用全力。只不过用刀的人最重刀意,而你此时刀上全无杀意,在此动辄生死立决的时候,实与送死无异。”

    叶风忽然立定脚步,祝嫣红不虞有此,刚刚踏出一步却被叶风一把兜住,强拉了回来,一时心中大乱,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叶风听到了这许多名动江湖的人物,再加上刀王故意将北雪雪纷飞的归心剑放在最后,话语中不乏尊崇,知道他已猜出为自己打通经脉无私传功的正是北雪雪纷飞。

    刀王不答,冷然一笑,慢、慢、慢、慢地解下背上的刀。

    叶风犹感觉到刀王这猛烈的一刀从眉间发稍前掠过的劲风,发根亦被撕扯得隐隐作痛:“前辈这一招太过霸道,若是不以奇招破之只怕必要溅血而止。”

    刀王豪然大笑:“好一个碎空刀,好一个无刃入有间!老夫将这七刀唤做‘忘心七式’,乃是老夫毕生刀艺的精华,只要你能接下这七刀,老夫立时便认输。”

    刀王抚掌大笑:“好一个碎空刀,年纪轻轻便能以天地为师,总算不枉老夫那么看好你。”

    刀王眼中神光一现,这一步正是符合“凝变”中动静相间的意味,饶是以他之能,亦不得不稍退小半步,好保持对叶风的最佳攻击距离。

    祝嫣红奇道:“叶公子竟然还做过书僮,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祝嫣红对叶风的情态浑然不觉,眼望秀丽远山,轻轻唱出最后一句:“莫问平生意,别有好思量!”

    “哈哈,你这么相信刀王吗?”

    穹隆山的顶峰阔达百丈,树高草长,迎风飘摇,更有看不到的山泉淙淙流响。凭远望处,太湖壮澜平波尽现眼前,却又在雾霭中若隐若现。

    刀王再喝道:“你错了。若是你故意留手,老夫亦势必不能将刀意使足,届时只怕就是你我一同毙命于此!”

    “不错。”

    胡思乱想间,祝嫣红一张脸立时通红,心中又是娇羞又是欢喜,忐忑难平。

    在刀王的点拨下,在不老刃的重压下,叶风的潜能俱被激发而出。

    刀王眼中掠过一抹怅然之色:“美丽从无实质,亦无标准,一切均是由心而感。正如俗世中的红颜在佛道眼中无非一臭皮囊,而佛道眼中的彻悟通透对凡人来说亦是痴人说梦。”

    叶风心中一动,试着将自己的心神退出战团,浑忘了自我的存在。

    叶风点头:“或许正是因为刀是江湖上最常见的兵刃,流派众多,反而让人多方求艺,不能专一,是以才难有大成。”

    叶风倒退三步,方才化去蓄满刀王四十年功力的一刀,心口血气翻腾,知道功力上比刀王差了不止一筹,若是其它对手还可用招数上的变化来弥补,但碰上刀王这样招数上绝不逊于自己的刀术大师,实是败面居多。

    “拔、你、的、刀!”

    那把样式古拙的刀仿若有生命般跳入刀王的右手,刀王执刀退开三步,目光锁紧叶风,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可知道这世间只能有一个刀王?”

    刀王呆了片刻,一拍大腿,双目涌起一种复杂的神色:“好!好!好!”

    “我……自己可以走。”

    这一刀怀着横贯长空一往不回的气势,已是他武功的极致。纵是以刀王之能,若不是鏖战多时,精、神、气都达到颠峰状态,只怕亦无法抵挡这被置之于死地时方才引发出来、破釜沉舟、玉石俱焚的一刀……

    无名仍是定在原地不动,喉间一抹红线在慢慢扩大,血水汹涌而出,手无力地指着叶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看似轻灵的一刀,声势上却是如此刚猛。

    无名喉中咯咯作响,终于仰天倒下,再也爬不起来!

    不老刃就像一道来自远古穷荒的符咒般从天而落,径直劈向叶风的天灵……

    叶风双眼凝视无名,傲然道:“我叶风对付将军从来都是不择手段,欠兄现在才知道这一点岂不是太迟了!”

    这般神出鬼没适时出现的人,除了叶风还能是谁?

    刀王大笑:“哈哈,好小子,吾道不孤啊!”

    她从来是一个淑女,而这一刻,在这影投木墙、心事隔窗的小店中,在丈夫生死未卜、前路混沌不清的时候,她突然就想醉一次,想把那呛人的液体灌入愁肠,任那薰然的惬意解开心底的纠结。

    叶风浑身一震,他的刀法虽是无师自通,但悟之于自然天道,经刀王稍稍一点化,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微妙。

    刀王像是知晓叶风所想,拍拍他的肩膀,叶风坦然受之。

    不出鞘的碎空刀能不能抵得住蓄满势道而全力出手的不老刃?

    散复来绝未想到这般轻易就可脱身,心中犹在怀疑,出言试探道:“刀王应水总管之约,正要出山找叶大侠的麻烦,叶大侠若是要上忘心峰,只怕……”

    叶风淡淡一笑,望向云深处:“晚辈来自塞外,大漠、戈壁、草原、阳光均是我的师父。”

    祝嫣红奇道:“老人家心中的美丽就是如此简单吗?”

    而现在堪堪第五式“凝变”已将使完,叶风却是守得极密,纵然稍落下风,仍是未露半分败相,单以刀法而论,自己实是不能占得半分上风。

    “水知寒终料不到我会反向而行,应该是没有埋伏了。”

    “那……”

    而出了苏州城界后,叶风却转而向北。祝嫣红提醒他是否走错了路,叶风却是笑而不答。

    刀王大惑不解,若是让叶风的刀鞘点实了,纵然可废自己一足,可不老刃挟势而来,只怕要将叶风劈成两半!叶风这一招是何用意?

    叶风全力的一招击空,再也把不住势子,往前多冲出半步,心叫不好,而这一刻,他的身形已被刀王带动,几乎失去了平衡,再无一丝还手之力!

    刀王却是答非所问:“自古刀乃百兵之王,然而纵观现在的江湖,奇兵异器层出不穷,用刀的人虽多,但真正的高手又有几个?”

    刀王傲然道:“此招名为‘无咎’,是将自己化身于无,化无为空,与天地同存。不是老夫夸口,若老夫纯取守势,天下能近我身者不出五人矣。”

    叶风一击即退,心神恢复平常。

    刀光划亮了阴沉的暮色,在瞬息间似乎整个天地亦为之定格,整个穹空亦在为之屏息。

    一种奇妙的感觉传来,但觉双足踩在地上湿漉漉的嫩草上,凉丝丝的感觉从足心传上来,脚下的土地仿佛是有了生命的什么活物,身体蓦然充盈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峰上传了下来:“叶风既然来了,我就决不会放他走。麻烦散公子回禀水总管,十日之后,再来给叶风收尸吧!”

    只见刀王先是将背上的包袱轻轻捧在手上,左手平端不动,右手一层一层地缓缓解开包在外层的油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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