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天地之刀（1）

    “其实这并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地方，只是你们都没有留心罢了。”纪空手淡淡一笑，毫不争功，“一个人临死的时候处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对于这一点，很多人未必知道，但我却经历过，所以我非常了解。我当时只是奇怪胡亥在明知自己已经中毒的情况下，却依然还要努力地取出锦帕来揩拭自己嘴角的血迹，这未免让人觉得有些反常。须知在那种情况下，生命是否还能存在已是一个问号，谁又会刻意去注意自己的仪容外表呢？”

    “一年不见，你我再也不为酒烈而呛得喉咙冒烟了，这是不是证明了我们已不再是当初那两个无知的少年，而是真正的成熟男人？”纪空手放下酒杯，重新为两人斟上了酒。

    他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正因为他心里清楚，才感到恐怖。他只觉得自己就像是搏击于苦海的一叶小舟，拼命地挣扎着，却始终不知自己的彼岸会在何方。

    “哈哈哈……”纪空手不由大笑起来，“你似乎变了不少，就是想法也这般古怪。我可以告诉你，我们永远都不会有敌对的一天，难道不是吗？难道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他从马上一斜，拍了拍韩信的肩，接着道，“你变得心事重重，愈发爱胡思乱想了，这可不是我心中那个韩信的行事作风，想当初你义无反顾的豪勇风格，这才让人欣赏哩。”

    “你永远都是那么自信，永远都是那么富有激|情，我始终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们注定敌对，你将是我最可怕的对手。”韩信勉强一笑。

    “赵相吩咐，岂敢不遵？但有所请，一定奉陪到底。”纪空手昂首答道，眼中丝毫不惧。

    “你真的这么自信？”韩信似乎有点底气不足。

    叫来两碟小菜，一壶冷酒，纪空手又想起了往事，微微一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喝酒吗？那时在凤舞集的酒楼里，为了逃命，我们的样子好生狼狈。”

    纪空手所指的那人，其实只是一个背影，自他们入店以来，这人就一直闷头吃着东西，一身装扮都是市井汉子的模样，普通得让人不起一丝疑心。

    韩信看了看纪空手，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等到你婚期之日，我一定赶来看你。”

    “可是他最终失败了，甚至连性命也不再，这是否是一种天意？上天注定了要让他失败？”韩信的眼神却缥渺不定，望向深邃的苍穹，似乎欲读懂上天写就的文字。

    “路还很长，值得你们慢慢考虑，老夫就不打扰了，先行一步，在前面的路口静候二位。”五音先生说了一句很富哲理的话，留给他们慢慢思考，自己大手一挥，却带着知音亭众人先行而去。

    赵高哼了一声，随即看了看五音先生，欲言又罢，终于转头而去。

    “谁说没有？”纪空手微微一笑，他的手从怀中取出一块带血的锦帕，雪白的锦缎上，一摊血迹赫然在目，浑似一朵雪中的梅花，正是取自于登高厅中那一方被胡亥随手丢弃的锦帕。

    韩信微微一笑，双手摊开那张登龙图，然后凝视着纪空手道：“这种变还体现在你目力的毒辣，谁也没有注意到的一件小事，你却能读懂其中的玄机，这才是你的最可怕之处。”

    他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胡亥既死，他却不敢称帝，只能立扶苏之子子婴登位，但大秦王朝经此一役，更是元气大伤，风雨飘摇，天下局势已是岌岌可危。

    “是的，正因为这块锦帕被扔弃在地上，所以他们谁也没有去注意它的存在。但我却知道任何有悖常理的东西，都必定有它存在的道理。”纪空手笑了笑，突然大手一指，对着自己左边一桌的一个人道，“就像是他一样。”

    “我没有说笑，如果我所料没错的话，这锦帕之中，必然另有玄机，而且就是登龙图所在。”纪空手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道。

    纪空手并没有留意这些非常平常的小事，他将注意力全放在了韩信身上，总觉得眼前的韩信已不似当初那位生死与共的韩信，更让他有一丝陌生的感觉。

    他一生叱咤江湖，混迹官场，扶摇直上，要风有风，要雨得雨，何曾栽过像今夜这般大的跟头？他虽对纪空手等人心怀恨意，但追根溯源，罪魁祸首还是神农。是以他回到相府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怒斩神农，同时派出入世阁弟子四下追踪，企图阻杀纪空手这队人马返回巴蜀。

    可是纪空手说的偏偏是他，这实在是一件奇怪的事。

    纪空手眼带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难得他能如此体谅自己，这不由得不让他对五音先生表现出来的洒脱感到由衷的感激。一旦他选择了与韩信共打天下，那么他对不起的人就是红颜，至少他再也不能如他想象般与她朝夕相处。

    韩信的脸色变了一变，转头看了一眼纪空手，当他发现后者只是在开玩笑时，这才勉强笑道：“你既然觉得有趣，我们不妨进去。”

    “纪少，你变了，至少变得谦虚起来，以往遇事时的当仁不让，已在你的身上不复存在了。”韩信的脸上依然是一副怀旧的表情，其中无时无刻不隐现出一股淡淡的离愁。

    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又回到了淮阴市井的那段日子，心中顿时涌动着至诚的暖流。

    “也许这只是我的直觉！也许是丁衡教给我的学问！”纪空手笑了笑道，“但准确的直觉是建立在合理的推理与大胆的判断之上的。神农、赵高之所以都敢在登高厅上孤注一掷，这就说明他们算准了胡亥最大的性格弱点：多疑。一个多疑的人，如果要珍藏一件东西，他往往都会认为只有藏在自己的身上才会是最安全的，胡亥当然也不例外。只不过胡亥也不是一个心计简单的人，他也懂得越是显眼的地方有时其实就是越隐蔽的地方，而且这一招用来对付赵高、神农这等城府极深的人往往会收到奇效。”

    赵高接过，淡淡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今日见得纪公子的手段，倒叫我生出了一争雌雄之心，他日有缘，你我必当好生较量一番。”

    “也许我们注定了不是乱世的英雄。”韩信的脸上现出一丝落寞之态，经历了这数月的风风雨雨后，他已是成熟了不少，想到自己最终还是与登龙图无缘，心里好生失落，直到此刻，他才由衷感慨地道。

    纪空手一行人到大王庄时，天色微明，鸡鸣渐起，此地乃是交通重镇，由此分路，一处可达武关，一处可通巴蜀，纪空手此刻也面临着两种抉择：是进而争霸天下，还是退而归隐山林？

    五音先生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看到意气风发的纪空手，他仿佛又想到了自己充满激|情的少年时代。那个时候，自己策马江湖，丹心侠骨，是何等的踌躇壮志，至今思来，犹感热血沸腾，是以他始终不言不语，任由这些年轻人来决定他们自己的命运。

    “我从不信命，只有失败者，才将失败的命运归于天意；而我只信自己，只要付出十分的努力，天意也会因我而改变命运！”纪空手大声说道，话中自有万丈豪气，更有傲视天下的王者霸气。

    “所以我们才会苦中作乐。”纪空手却笑了，他就像是一缕阳光，永远都只有灿烂，而且充满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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