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新皇

    已经站在百官首列首位的蒋瑜上前一步，对着小皇帝躬身施礼，叩拜接旨。

    自从陈羽接旨之后，众人的目光就在那道珠帘和陈羽之间流连，而陈羽的目光则一直紧紧盯着那珠帘里的人。

    “蒋瑜！你个无耻老儿，竟然敢戏耍于我？”

    如今，蒋瑜出任首辅执掌朝纲，蒋家女婿陈羽官复原职彻查叛党，陈登窃国未成，江南蒋家却借此一举得势权倾朝野，这怎么能不让众人为之胆寒？

    蒋瑜接旨起身，脸上平静无波，让人看不出半点喜色，可是他回位时，目光扫过对面的郭兴，眼角却毫不掩饰的流露出一丝笑意，而郭兴也非常客气的回了淡淡一笑，似乎是在说恭喜候爷执政大周天下！

    “咣当！”

    “臣，谢主隆恩。”

    对于这一变化，众人默默的瞄着猜度着，聪明的选择了静观其变，眼下首辅叛乱，先皇暴毙，幼主登基……仅仅一个晚上的时间，长安城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差一点就要改朝换代了。

    陈羽站在前列将之看在眼中，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先皇遗诏在此，众人听旨！”

    陈羽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向自己袭来，接旨后，偷眼望去，正瞧见郭兴直勾勾的瞪着对面，眼中凶光毕露。

    他昨晚明明是亲眼看着高月和陈风笑联手草拟了两道圣旨上，加盖了玉玺，如今怎么就又冒出了这第三道圣旨？

    然后，悄悄与陈登父子狼狈为奸，一直站在背后，以一种不显山不漏水的姿态，酝酿出这一场弑君兵变，能在陈羽带兵杀到东门之后，还提着陈登父子的人头，摆出一副忠君良将的气势，博得那么多老将军的信赖，一时间让陈羽都束手无策，奈何不了他。

    陈羽不用看也知道他瞪的正是自己岳父蒋瑜，仅仅是一道圣旨他就忍不住了，还有什么资格去争这个天下？

    难道他放在玉玺身边的人被拔掉了……

    隔着珠帘，众人可以隐约看见里面端坐的一个人影，不肖任何人来解释，就凭那身段姿势头冠衣饰，就可以知道那是一个女人。

    要说当今皇上也是明君圣主，年轻时讨逆贼平匈奴战功累累，怎奈岁月不饶人啊，到了晚年竟然落得这般境地，让这大好江山几度陷入危急之中……如今，就连自己的性命也搭上了。

    先不说，他手中兵力未必能敌得过勤王之军，就算他能侥幸得胜，甚至杀了陈羽和蒋瑜，也肯定会大伤元气，而蒋家必定会打着打着勤王救主的名号，举江南百年之势，趋大周忠君之人，攻向长安，势必不会让他坐稳江山。

    现在他与蒋瑜谋和，就是为了争取时间，只要他调配完毕，别说是一个户部，就是吏部的位子也要让蒋瑜乖乖的双手奉上。

    陈羽不愿意看他们，不是因为讨厌他们，而是自己眼中亦是如此。

    面上一动不动，心里却转了千百个念头，让他自己都感到惊奇的是，那种感觉归总到最后居然是这样一句话——

    在蛰伏的时候，人总是可以做到滴水不漏荣辱不惊，可一旦到了目标唾手可得之际，就会失去了原有的理智，在欲望的催动下，变得焦躁冲动，以至于功败垂成。

    陈羽缓缓闭上了眼睛，恍若未知一般，心中只想起了一个不久之前与自己把酒诉衷肠的人。

    陈羽兵攻打东门，不但毁掉了他独揽大权的梦想，还将叛军的嫌疑扣在了他的头顶，如果他不听从蒋瑜的提议，平分天下，而选择与东门外的人马撕破脸，那不用任何人说什么，他就坐定了这个乱臣贼子的名分！

    郭兴心中有千百个不愿意。

    昨晚，蒋瑜在东门拿出的那道先皇遗诏，不但将皇位传给了十皇子，还册封了淑德妃为孝贤皇太后，本来陈登还被列入了托孤重臣的名单，可惜他有负先皇所托，举兵造反，并被郭兴当场诛杀，那遗诏上也就只剩下了三个名字。

    呼得出，呼不出，还是未知数。

    陈羽应着那声巨响，吁出了一口气。

    可是，人很奇怪。

    可是那一双双精光迸射的眼睛，却要比天上的星星还要闪亮逼人，它们齐刷刷投向随着郭兴走出来的蒋瑜。

    这种时候，别说是像陈羽这般刚刚入朝一年的人，就是那些在这庙堂之上混了半辈子的两朝老臣，和驰骋沙场数年的铁甲将军们，也都免不了要悬着一口气。

    哼！

    “郭兴今晚不过是虚与委蛇，争取时间以图后策，而我们决计不可能让他逃出此劫！贤婿啊，我蒋家被压制了几十年……终于要得见天日了。”

    半个时辰之后，那个让众人望眼欲穿的东门，终于再度张开了紧紧咬着的牙关，刺耳沉重的声音犹如一柄柄利刃似的扎在众人的心头，让原本就异常安静的城门外，静如荒野墓地。

    以你的性子，定是要死在金殿之上，也不愿意与皇上在九泉之下再做君臣……这就是造化弄人啊！

    陈羽见了郭兴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不怒反笑，仅仅看了两眼，就不再理会。这时候冷却就是对郭兴的最大刺|激，他越是看不透自己的想法，心就会越乱，越乱就会越冲动，越冲动，对自己就越有利。

    毕竟事关荣辱生死啊！

    没有。

    郭兴的目光不停的在蒋瑜和陈羽之间徘徊，心中算盘则是打得噼啪直响，蒋瑜临时改两人之间的约定，擅自加入了这道圣旨，又没有将户部之位纳入手中，难道就只是想让自己的女婿重新上位？

    这个距离，任陈羽的视力再怎么好的出奇，也不可能看到柳隐的脸，可是他就偏偏看到了柳隐在看自己，从打自己迈入金殿起，她就在不错眼的盯着自己看，那目光灼|热到将陈羽身上烫得火辣辣的，心中的邪火止不住的往上涌。

    金殿威严，龙椅刺目，未央宫似乎依然如故。

    郭兴身后副将见了自己将军的模样，一个个也都放下了之前扣在腰间的手，低头弯腰见礼，那些明盔亮甲的数千兵士更是将手中长矛齐刷刷抵在地面，恭恭敬敬的让出中间宽敞的大路，直到蒋瑜不疾不徐的从他们身前走过半丈有余，才再度抬起头来，长矛高举，一脸森然。

    嘶，这蒋老儿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吱嘎嘎嘎……”

    “陈羽听旨！”

    诸位将军时不时的看向陈羽，那眼神中，有警惕，有猜度，有嫉妒，也有谄媚……

    他们一个个看似口观鼻鼻关心，其实眼睛都在瞄着那道新皇登基后的第一道圣旨。

    自己反都反了，还在乎什么乱臣贼子的骂名？还在乎什么蒋家的报复？只要皇帝在自己手中，纵使他们蒋家兵临长安又如何？如果自己挟了天子都不敢令诸侯，那自己还造反干什么？

    要不是昨晚收兵后，听了自己岳父蒋瑜的介绍，陈羽都不知道这个十皇子是从哪里蹦出来。

    如若曹子珍不是废物，陈羽现在已经死在刑部大牢，又哪里来得这攻城之危？他又怎么会被这时事所逼，不得不与与蒋瑜这个老狐狸周旋？

    皇城东门只眨了一下眼睛，就又紧紧的合上了眼帘，门外数万人马纵使伸长了脖子，也没来得及看清什么，脸上不禁露出了遗憾之色。

    蒋瑜老儿为何淡定的如此诡异？

    ※※※

    套用蒋瑜的话来说，郭兴很不甘心。

    而他对面的蒋瑜见状微微点头，嘴角扯开了一个弧度，竟然是笑纳了他的贺词，倒是把他给看得心头一惊。

    因为他的对手不是别人，是蒋家，是我陈羽！

    然后，陈羽就直接跟着蒋瑜蒋遥进入皇城，为先皇料理后事，期间才知道皇上已经被陈梧毒死，陈登父子伪造的圣旨也已经被他和郭兴共同销毁，拿出来的那份先皇遗诏则是按照两人达成的协议重新草拟的。

    所谓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要说十皇子母妃地位卑贱，不足以母仪天下，由一直代替皇后执掌后宫的淑德妃代为教导少帝倒也不为过，可是竟然跑到朝堂上来教导却是让人匪夷所思，至少在大周历史上从未出现过坐在金殿上的女人。

    试问，还有谁会比他更适合做傀儡？

    陈羽还记得，蒋瑜昨晚给出这句评价之后，就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望着夜空中那渐渐爬出乌云笼罩的半个月亮，斩钉截铁一般的说道。

    若说郭兴也不是这般肤浅之人，早在七王爷造反时，他就应该已经起了异心，审时度势，知道自己羽翼未丰，又不愿意为七王爷做嫁衣，所以才会借着陈羽搬救兵的机会，来了个临战倒戈，反成勤王功臣，一举获得皇上的信赖，由此更是平步青云。

    如果他愿意与人共享天下大权，就不会杀死陈登父子，相对于和蒋家这棵苍天古树合作，他更喜欢陈登这棵树根尚浅的百年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