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王安石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筷子停在碗里。

    王旁有点不服气地低声说道：“我可没有这么说。”

    王雱迟疑了一下，说道：“皇上要我劝说父亲回中书省主持政务。”他倒不是假传圣旨。

    王雱一听声音便知道是在国子监事件中扮演重要角色的谏官张琥，因此摇了摇了头，叹道：“我父亲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我已托人送信给吕惠卿了。”

    王昉见父兄开始忙碌起来，连忙告退回自己的闺房，穿过几道走廊，一道郁郁的笛声从后花园传来，笛声中似有说不清的烦闷与担心。王昉循着笛声走去，到了后花园的池边，见果然是二哥王旁在那里吹笛。

    王雱不听这句话还好，一听气又上来了，他狠狠地盯着王旁，突然冷笑道：“好啊，那你说说，我们怎么样不见得正确了？什么样又是正确的？”

    “哦。”王安石淡淡地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有人笑道：“现在说这些也晚了。曾布当时首尾两端，也是石越能得逞的原因。曾布虽然捍卫新法，但是和石越私交不错，我们也是失算了。”

    王安石看着自己这个宝贝女儿，温言笑道：“好，好。”

    吃过饭后，王昉把王安石送到书房，这段时间王安石难得有空，作为经学大师的他便开始在家里读石越的《论语正义》、《三代之治》，并开始动手写《孟子注》。王雱也跟了进来，帮他整理资料。

    王雱半开玩笑地说道：“你什么时候长进过？尽出些馊主意。父亲一身经邦济国之术，不把它施展出来难道要收死在胸中吗？况且皇上是明主，难得君臣相知，若不能有所作为，岂不为后世所笑？张良归隐，那是他帮刘邦打下了数百年的基业，功成身退。现在新法变到一半，小遇挫折便说归隐，真要被后人笑话的。”

    “可是爹爹也是为了天下的苍生呀！如果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国家变得富强，就算我们王家受一点委屈，又有什么了不起呢？我虽是女流，却也知道如果有利于国家与百姓，即便是对自己有害的事情，我们也不应当回避的。”王昉理了一下刘海，娇声说道。

    王雱一面取下披风，一面走向屋子里。屋子里的几个人见他进来，都起身相迎。王雱忽然感到胸中气血翻滚，咳了几声，方勉强笑道：“我来晚了。”

    王旁又和她说起石越创建的白水潭学院的气度与景象，关于石越与桑充国的种种逸事，白水潭学院的人物风采……他不似王雱，白水潭学院，王旁也是亲身去过的，别的书院，他也去观摩过，两番比较，在王旁口中说出来，更显见白水潭学院的出类拔萃之处。一席长谈，直听得王昉悠然神往，恨不得自己能亲自去白水潭学院看看。

    丞相府。

    王雱回到家里，进了饭厅，正好看到这一幕，便笑道：“还是妹子有办法。”又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爹爹、母亲。”

    “二哥，你有心事呀？”王昉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轻声问道。

    张琥大吃一惊，道：“元泽，你不是说吕惠卿狼子野心，不可不防吗？”

    张琥点了点头，道：“元泽所言甚是。”

    王昉有点奇怪地看了王旁一眼，问道：“二哥，你怎么可以断定爹爹与大哥身处错误之中呢？”

    自从王安石为相之后，这样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的时间就越来越少，虽然这次是王安石在仕途上遭遇挫折，但是对于王夫人来说，国家大事不是她能关心的，自己的丈夫儿女能聚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因此每一顿饭她都竭力营造一种快乐的气氛出来。

    王雱应了一声，坐下来，说道：“方才皇上召见我。”

    众人哄然大笑。

    王雱不知道为什么，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恶心。

    “还有那个关在开封府狱中的桑充国，两年之前，尚且籍籍无名，现在替石越主管白水潭校务，同时讲授《三代之治》、《化学》、《物理》等数科课目，声望竟然不在石越之下，隐约可与程颢等人比肩，再过几年，竟又是一个石越了……”

    他这么高声一说，顿时全家人都听清了，王安石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王雱苦笑道：“事急且从权，眼下只有吕惠卿能说服我父亲。如果办这件案子的是吕惠卿而不是邓绾的话，石越演不出这出双簧。”

    王旁偷偷看了一眼王安石的脸色，见他一直沉着脸，原来就挺黑的皮肤，更显得黑得可怕。他哪里敢惹父亲生气，就打定主意退一步算了。当下低着头不再说话。

    王昉见王安石心不在焉地夹着同一个菜，便一面撒娇一面给王安石碗里夹菜，娇声道：“爹爹，尝尝这个……还有这个……”

    王雱却气犹未尽，他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时生起气来，胸中气血翻腾，竟是想要吐血一样。他好强地生生吞住那口气血，说道：“我们是不见得正确的理想，难道那些庸庸碌碌之辈反倒是正确的？坐视着国家一日一日被那些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的伪君子们掏空而无力挽救，反倒是正确的？”

    王昉一边吃着饭一边偷眼看自己的爹爹，朝局之事，她并不陌生，但是作为女孩子，却是不可以随便说这些的。王安石似乎显得有点衰老，但依然强打着精神，装出一副笑脸来。桌上摆了七八个简单的菜，王夫人知道自己丈夫的习惯，把最好吃的菜摆在王安石面前。因为王安石吃菜从来没有什么挑剔，他只吃桌子上离自己最近的一碗菜。

    王昉有点茫然地答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个女孩子，终究不明白天下大事的。”

    几个人的目光立即热切起来，但是很快又全部黯淡下去。想想自己的资历和要面对的案子的棘手，这些人都还算有自知之明。

    王旁从小就有点害怕自己这个哥哥，无论是自己还是周围人的态度，都让他觉得自己没有王雱聪明有出息。在过分杰出的父亲和兄长的阴影下，王旁的性格与父兄竟然截然不同。这时听王雱厉声喝他，便不再说话，只是闷声吃菜。

    王昉还是第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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