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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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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秦观的神色忽然黯淡下来,“如若两国互市继续恶化下去,高丽发现与大宋结盟有害无利,无论怎样的盟约,都不可能稳固下去。尤其是辽主出人意料竟然承认王运是高丽国王之后,大宋与高丽之关系,若无共同之敌人,便定要有共同之利益方可维系。否则,积累下去,便是大宋在江华岛驻扎数万雄兵,也只能招来无益的战争!”

    蔡京却知道曾布断不会授人以柄,把对自己不利的事这么着公然在众人面前炫耀,因笑道:“监察御史不管吗?”

    “将来是否如此,我不知道。”曾布不愿意正面批评石越,只是轻描淡写地揭过,“但以目前来看,海外贸易主要还是奢侈品贸易。这些年,为了加强对交趾等国的控制,广州市舶务与凌牙门、归义城市舶务已费尽心机。我们垄断了几乎整个南海地区的食盐买卖,交趾自产的食盐的确不如大宋的盐价廉物美。此外,还有蔗糖、胡椒,甚至棉布——香料则主要保障中土之供应。但蛮夷们没有摇钱树,纵然大宋的东西好,也是要拿钱来买,拿东西来换的。我们也设法要求他们种甘蔗、棉树,但最后却发现,从海外运甘蔗与棉花至广州还可以接受,若要运到杭州,成本就无法控制——而且,也没几个海商愿意来挣这毫末之利。最终,规模被限制住了。除了食盐以外,我们没有一样达到了预期目的。”

    薛奕睁开双眼,微微一笑,道:“我料你不肯相信。凌牙门有我的侯府,规模宏大,说是侯府,实则是凌牙门之子城,亦是虎翼军第二军之南海军部,其中军器、粮食储备足支三年之用,战守之具无不全备。修筑此城所费约五十万贯,全是由我的份例支出。那里名为私宅,实是公衙——少游你定然还不知道,为此事,我早已受过弹劾,你那些贪腐之罪,相比之下,不值一提。幸赖皇上英明,内降指挥为我脱罪。否则薛奕族诛矣。事后,皇上敕令侯府入官,另赐我白银十万两,并汴京、杭州、广州、南海四处田宅共上百顷。这笔赏赐,再加上我历年所得份例之余额,折钱约八十余万贯,我觅人在凌牙门创建南海永丰钱庄,以低息借款资助南海诸岛之庄园地主;又以永丰钱庄之名义,在广州、凌牙门、归义城捐建学院、孔庙,收容海船水军及大宋移民子女……”

    “我假意相信其诚意,倒厉声训斥了那民部尚书一顿。又让他转告王勋,新王即位,须善待前朝大臣,和睦兄弟,三年不改先王之政,否则是致乱之由。大宋望高丽有长君在位,更望高丽有贤君在位。几天之后,江华岛驻军便夜不解甲,枕戈待旦。停留在江华岛附近的海船水军,也开出港口。这番做作,将那王勋几乎吓破了胆。只是战战兢兢准备着王徽的丧事,也不敢轻举妄动。反倒不断派人来游说我,望能得到朝廷的册封。但职方馆暗中早已查清楚,他其后一个月内,至少暗中向辽主派出了三拨使者。而且还不动声色地向使馆附近调派了数百甲士。不过有这么一段时间,便足以让王运缓过神来,他也开始暗中联络亲信的大臣,争取开京驻军。又几次派人求我出动江华岛驻军相助。我看他心急火燎,生怕做了和尚,便顺水推舟,做了个人情。江华岛驻军倾巢而出,全部着高丽军袍,直趋开京。这王运可比他哥哥狠多了,他买通了守城门的官吏与守宫门的内侍,江华岛数千驻军趁夜入城,与守军中的将领里应外合,轻而易举便控制了开京守军。然后王运率兵闯进王宫,便在他父亲灵前,请顺王殿下喝了一杯酒……”

    “朝廷不准奴役南海归顺番部,以为有伤仁道。然而今之情形,则是中土往海外移民之人越来越少,凌牙门却急缺劳力——经营庄园、与当地土著争斗都需要人,最后,便是大食海商越来越多的贩卖人口至凌牙门——依大宋律,贩卖人口乃重罪,有司不得不管;然若真管了,凌牙门只怕会暴乱!”曾布对当年被贬斥凌牙门之事,不无耿耿。

    “我没什么好怕的。”薛奕眼皮都不抬,淡淡回道,“当水军不容易,海上风高浪险,我麾下的虎翼军第二军,每年都免不了有几艘船要葬身海底。便是不遇上海难,人一到了船上,各种各样的怪病便纷至沓来,倘死在船上,便只好抛到海中,连尸骨都不能葬于故土。海船水军要提高士气,免不了要让出海的军士们发点小财。但这种事,当兵的可以做,当官的却不能做。当官的一做,整个海船水军便烂了。故此海船水军有惯例,军士们私下里回易,各有份额,所得皆归本人,军官不敢侵吞。在船上有差遣的武官不许回易,但凡剿灭海盗,所得缴获,四分归公,四分归武官,二分归军士;护送商队所得佣酬,武官亦可得三成。如此公开分成,总比私下里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要好。那该我的分成,我若不拿,底下大大小小的军官,便没有人敢拿。他们若发不了财,便会有人克扣军饷、私自回易、甚至扮海盗抢商船……什么事都有人做得出来。这么着处分,无论官兵,都乐于出海护航,剿灭海盗亦肯效死力。”

    秦观抿着嘴,静静地听着,薛奕一个武官,竟能如此洁身自好,实在让人难以相信。他饱含深意地望了薛奕一眼,忽似漫不经意地笑道:“薛侯如此,令人钦佩。不过,恕我直言,我却听说,薛侯在故里广置庄园,阡陌相连数十里,富比王侯,新修祖坟家庙,无不逾制……”

    蔡京回头对三人笑道:“蓑衣渔船,顺河而下,端坐船中,隔雨遥望两岸王庭谢院,此雨中之乐也。”

    “不错,以四十艘两千料级战舰为主力,每艘战舰的甲板上,安装十门甚至二十门火炮!”薛奕双目炯炯,“我与我的参军们推演过无数次,注辇国的战舰极少有两千料级的大船,也缺少远程打击的能力。我们将四十艘战舰集中使用,寻找敌人主力决战……就可以有充足的兵力来守卫凌牙门……”激动之下的薛奕,几乎将他的作战计划全盘泄露出去,幸好到最后关头,他猛地醒悟过来,收住了嘴巴。

    说到这里,秦观苦笑着叹了口气,道:“不瞒各位,我当时亦是大吃一惊。这些因由,其实是事发之后,我们亡羊补牢,才弄明白个所以然来……之前我们还在幸灾乐祸,高丽民不聊生,关我大宋何事?”

    “臣薛奕,谢皇上隆恩。”薛奕侧了侧身子,舌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方沉声道:“臣闻世俗惯趋利避害,使民知礼义难,使民知富贵易。臣所以沐猴而冠,炫耀桑梓者,不过是欲使天下人知国家财富,亦可来之于海上;功名利禄,亦可取之于海上。区区之心,伏乞皇上明察。”

    曾布笑道:“包孝肃知开封府时,这惠民河边,也是台榭相连的,尽是中官贵戚之产业。包孝肃以其不便惠民河漕运,借某年京师大水,尽将之悉数毁去。后来官司还打到温成皇后跟前……元长没有听说过吗?”

    曾布笑道:“如何不管?监察御史来找我,我回道:祖宗自有定制,海夷犯法,事涉汉人,依汉法;不涉汉人,依番法。今大食海商贩卖夷人为奴,与汉人无涉,当依番法。然某衙中无大食法令,未知彼国贩卖人口是否论罪。于是我召集凌牙门所有大食海商,问他们大食国贩卖人口是否有罪,他们皆答无罪,并一一画押具状……”

    薛奕无奈地把目光投向车外,望着那无休无止倾盆而下的大雨,默默地苦笑着。秦观看了一眼薛奕,也同时陷入沉默当中,皇帝担心的,只是不希望因为海外诸臣的豪富,而引发一场政治上的不稳定——所以,皇帝才会用这种特殊的方法,来稳住薛奕,毕竟只有薛奕,才是大宋在南海地区真正的柱石之臣。皇帝可以随意贬斥驱逐一个贪腐的曾布,大宋有成千上万的官员可以代替曾布,但他无法在短时间内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来代替薛奕。然而,海外的隐患,又岂止这么一桩?秦观眼睁睁看着高丽的贸易额逐岁下滑,又亲耳听到曾布说这已是海外贸易的普遍现象……他忧心忡忡地想着:这,也许会是比海外诸臣们的家产更加危险的问题。

    秦观与薛奕同乘一辆马车。薛奕上车后,便端坐闭目养神。秦观却摸摸坐榻,笑道:“这可是蜀锦。”又拿起榻边的一个琉璃酒杯把玩,看着薛奕,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一个琉璃酒杯,值价几何?竟随意置于马车之上。”

    “鹤顶红?”薛奕抬眼看了一下蔡京,又看看秦观,他自是知道所谓的“顺王”便是王勋的谥号,但此时见二人皆怡然自得,好像他们说的事情,不过是一壶平常的高丽清酒那么简单,这才知道原来他在南海时听到的传言,并非是空穴来风。薛奕禁不住问道:“我在南海时,听人说起高丽继嗣,众口百般,莫辨其是。那王勋果真是被毒死的吗?”

    他这个大宋的“伏波侯”,到了汴京,只会觉得手足无措,处处都显着不合时宜。每每看到汴京外城四面城墙上新安装的八十余门火炮,薛奕便会觉得极度的刺眼。当年太宗皇帝坚持定都汴京的时候,不是认为“在德不在险”吗?朝廷公卿们不是说国库空虚吗?那为何这些威力巨大的武器,既不先供给塞防,又不肯供给海防,反而让它们在汴京白白受着风吹雨打呢?

    而薛奕,虽然枢府与兵部的主官们并没有刻意地排挤他,但他少年得志,难免与枢府、兵部、三衙里的文武官员、胥吏们不怎么对眼,朝廷这几年间先是关注西北,然后又是西南,海船水军本来就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虽然风光过一阵子,却也立即被冷落。而对待薛奕部更是如同后妈。薛奕几年前便提出在船上安装火炮,竭力宣扬海船水军必须以火炮制胜的观点,甚至提出海船水军的火炮无需动用国帑,但奏折一道道递上去,最后都是石沉大海。朝廷既不允许随意增设火炮作坊,又因火炮至今为止未曾在实战中显露过可以影响到战场胜负的作用,在国库空虚的情况下,也无意扩大火炮的产量——至于已经生产出来的火炮,自然应当优先照顾两北边防,薛奕争取了几年的时间,最终也只要到一门火炮,而且还在途经杭州时被杭州的海船水军给“借”去了,两军至今还在为此事打官司。而最让他无奈的是,汴京不断有人以“轮戍”为名,将他部下精锐调走,然后从其他海船水军中补充过来一堆老弱残兵。他麾下的得力将领,但凡被杭州的海船水军听到了名字,第二天早上一起床,那人肯定已经不在他帐下了。薛奕这几年间,俨然成了大宋水师学堂的山长,专门替他人做嫁衣裳,连带着数年之间,他个人也一直得不到升迁。曾布、蔡确们是想回国而不可得,薛奕则是每年必须至少回一次汴京。但对薛奕而言,汴京的风与凌牙门的风都不一样,他在南海之时,虽然偶尔也会怀念汴京的繁华,但是,他毕竟还是更喜欢南海的无拘无束。

    “难道我大宋海船水军没有薛侯想要的舰队吗?”秦观久在高丽,在整个东海地区,大宋海船水军耀武扬威,不可一世,他无法想象这个世界还有大宋海船水军击败不了的敌人。

    秦观娓娓而谈,一面转述皇帝的话,一面猜度着皇帝的用心,薛奕听在耳里,心里边亦自觉皇帝对自己的确是有格外之恩宠,知遇之情,油然而生。他虽是武臣,却素以士大夫自居,也不屑于说些谀辞滥调,当下只是北拜再三。

    “少游,说这些闲事做甚?”蔡京见秦观越说越是愤懑,连忙用话拦住。他知道秦观少年得志,虽然在高丽颇立奇功,但在大宋的官场上,却毕竟是太嫩了——今日在座之四人,或许还是朋友,但明日相见,便未必不可能成为仇敌。到时候这番话,便是“怨望”,这是足以将人的政治生命终结的罪名。而且此时四人中,薛奕还是武臣,万一牵连起来,事情便不可收拾,他蔡京也难免要受池鱼之殃。

    但秦观所说之事,却是在座之人的心病。狄谘与蔡确被排挤,曾布与薛奕这几年的日子也不好过。曾布这几年中兢兢业业,颇立下些政绩。他在南海七八年,也积累了可观的财富,原来石越得势之时,他还幻想过东山再起,但石越失势,朝中实际柄政者是吕惠卿与司马光,他深知这二人自己都指望不上,兼之在万里之外消磨了七八年,什么雄心壮志都被打磨得干干净净了。这时候年将半百,不免徒生“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之乡情,因此遣人上下打点,所求的与蔡确并无二致,都是希望能够埋骨家乡。但是朝中诸公卿,收了他的礼物,却全当理所当然,竟无一人替他说话,他连想到江南东西路做个知州都不可能。他又怕皇帝疑他怨望,也不敢致仕,眼见着便要老死凌牙门。若非这次石越在皇帝面前进言,让皇帝坚定海外诸城要逐次轮换官员的决心,他曾布断不可能有机会再见到汴京的繁华。

    “那辽国那边又怎样?”

    秦观不可思议地望着曾布,听他继续说道:“归义城与凌牙门附近的移民倒还好,他们被分配的土地就在归义城与凌牙门附近,可以雇佣流放来的犯人劳作,交趾人也算勤劳,运气好还能买到昆仑奴,甚至大食人卖来的奴隶,这些人如今纵使不是腰缠万贯,也是仓廪丰足,衣食无忧。但那些在别地买土地的人,却不过拿着铜钱换来一张毫无用处的地契。若没有去过南海诸岛,绝不能知道当地物产之丰富,那些蛮夷番部,大多不知耕种,不用钱帛,多以渔猎采集为生,并且懒惰异常,在当地你纵然一掷千金,也雇不到任何人为你做事。更何况有许多人根本就是孤注一掷,碰个运气,听信传言买下那土地后便身无分文了,最后倒只好流落到凌牙门,成为当地移民的客户。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贿赂那些酋长,买到一两个奴隶,勉强经营。但这些人也不过是不至于血本无归而已。凌牙门与归义城虽孤悬海外,毕竟是大宋的国土,倒也有人愿意世代在那里生活的,他们种植粮食,自给自足外还可以供应两城所需。但若有人一厢情愿,想在南海诸岛种植粮食发财,最终也只能是竹篮打水,除了广州不时还会需要买一点粮食,两浙、福建,只要不碰上饥荒,谁还会从海外来买粮食?而本地的许多番部,则根本不食五谷!”

    “且不论是非对错,你这么做,总是目无法纪,枢府竟然能容你?”秦观没料到薛奕这般轻描淡写,毫不掩饰,着实吃了一惊。“卫尉寺、监察御史居然也不弹劾你?”

    曾布本意想酸酸蔡京,却不料他竟是丝毫不放在心上,不觉惊讶,心里免不得又对他高看了几分。脸上却若无其事地和蔡京开着玩笑:“不料蔡元长倒是个大财主……”

    曾布与薛奕对望一眼,二人脸上都露出苦涩的笑容。曾布同病相怜地望着秦观,涩声道:“少游所虑甚是。然而今却并非只是与高丽贸易额下滑,而是整个海外贸易皆在减少,虽然并不明显,但却的的确确已经持续数年!”

    二人相视一笑,随从早已搭起车帘,二人忙掀起袍角下得车来,却见马车正停在一座庄园之外,蔡京与曾布显是先到了一阵,二人俱在门口等候。待秦观与薛奕一下车,蔡京便笑吟吟引着众人向园中走去。

    当天午后,原本阳光普照的好天气,忽然间便转了性,浮云布满了汴京城的天空,渐渐地往地面上沉,城中的人们抬头仰看,似乎能感觉到这云已经盖到了城墙上,正向着屋脊压下来,仿佛想把屋子也压垮一般。流连在街上的人们开始加快脚步,御街上的小摊小贩们也纷纷开始收拾东西,所有的人都忙着往家赶。此时,大相国寺旁一间酒楼的某个小院内,却有几个人围坐在院内的花园中,煮酒谈笑,竟似全然没把黑云压顶、暴雨将至放在心上。酒楼的小二几次想进去提醒,可每次连话都不曾说完,便被门口的几个随从给赶了出来。这店小二也无可奈何,只好悻悻地离去,他一直走开好远,还能听到院中传来的大笑声。“这些人莫不是疯了吗?”店小二直是莫名其妙,正愣神间,忽咚地一声,撞上了一个进来的人,那小二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便连连作揖赔礼:“官人见谅,官人见谅……”他正担心着又要被人训斥一顿,却听对面那人温和地问道:“这里面可是姓蔡的官人订的吗?”店小二未料到来人这般和气,不由怔了怔,抬头望去,却见是对面站着一个瘦长的书生,正微笑着望着他,他看了一眼那书生的白袍,不过是粗布缝制,心里方松了口气——原来不过是个穷书生,语气便倨傲起来:“蔡大人……”才说了三个字,那店小二心里便咯噔了一下,一双眼睛,死死地望着那书生腰间的佩剑,竟似看呆了一般。那书生看着他神色,笑道:“你识得这剑?”店小二啄米似的点着头,哈着腰谄笑道:“朝廷颁行勋刀、勋剑之制也没多久,小的福大,这是第二回见着。上回还是远远看见兵部郭大人佩着……”“原来如此。”那书生笑了笑,又问道:“里间是蔡大人订的吗?”“是,是。小的给大人引路。”店小二忙不迭说道,一面侧过身子让到一边。“不必了。”那书生笑着摇摇头,径自向着里头走去。那店小二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愣了半晌,才一面咋舌一面向外面走去,才到厅中,便见一同伴拉住他,低声道:“你知道你刚刚撞了谁吗?”“你认识那官人?”店小二奇道。“那是秦少游啊!”“啊?”那店小二顿时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此时这汴京城中,谁不知道大宋驻高丽正使秦观秦少游?加集英殿修撰,御赐第五等勋剑,连他在高丽写的数十首词,如今都是汴京的歌女们最爱唱的……

    “薛侯放心,今日只吃酒,说些闲话。况且,有曾公与少游在此,我也不愿意出乖卖丑……”蔡京一面笑着,一面请三人入船舱中坐了。

    众人入了船舱,才发现这艘小船外表看起来不过像是平平无常的渔船,但里面却极是干净素雅,船中还有两个青衣童子侍立着,听候差遣。那船夫显也是老手,操这一叶之舟,泛于暴雨激流之中,竟安如平地。连薛奕都啧啧称赞,笑道:“这样的人用来做厮唤仆役,实是浪费了。倒不如到我虎翼二军去。”曾布却指着后面远远跟着的一艘大船笑道:“有薛世显在,还用得着它吗?”惟有秦观心事极重,轻啜两口清酒,便向曾布问道:“先前曾公道整个海外贸易都在减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马车在暴雨中疾驰,沿着御道笔直向南穿过保康门、宣化门<span class="notetext" data-note="即俗称所谓“陈州门”者。"></span>后,出城便折而向西南驰骋。车外风雨肆虐,车中亦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各自心不在焉搭着闲话的秦观、薛奕只听到“吁”地一声,急速奔驰的马车忽然放缓了车速,便听外面蔡京大声笑道:“到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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