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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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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不去太久,有几个人会认得我,又会出什么差错?”石越笑道,“快去换衣服吧。”

    “我一生之愿,是马革裹尸,岂愿死于儿女子之手?!”郭逵摇头泣道,“星星白发,生于鬓垂;星星白发,生于鬓垂!”

    “子明何必过谦,朝野谁不知子明乃国之柱石?”吕惠卿一顶一顶的高帽盖过来,石越口里谦谢,心里却已在佩服潘照临的先见之明。二人又相互吹抬谦逊几句,却见吕惠卿忽然敛容,忧形于色,叹道:“居上位者,自古以来最怕的便是地方官员欺上瞒下。不瞒子明,这些日子我几乎夜不能寐,朝廷财政依旧捉襟见肘,而益州路……哎!”吕惠卿长叹了口气,道,“我此时亦颇疑为地方官吏所误!”

    “若真拖到那时节,益州路还不知可不可收拾!”石越摇了摇头,自嘲道,“用益州一路做赌注,我没这种胆量。”

    “两军交战,亦要交换俘虏,何况如今是三方交战?”潘照临淡淡道,“他现在知道公子亦能左右朝局了,不来找公子,难道他还能指望文彦博、司马光妥协吗?让我们与文、马死心塌地一起对付他,还是争取缓和与公子的关系,此事不难抉择。他觉得自己还有筹码,便是为了离间公子与文、马,他也一定会试试的。”

    潘照临摇头道:“此乃妇人之仁。”

    尽管宋朝的祖宗之制规定两府对掌文武大柄,在某段时间内,也出现了重大军事决策完全不通过政事堂这种令宋朝的宰相们感到尴尬的窘境,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仅仅枢密院的长官们开始大量使用文臣,政事堂对于军事决策的发言权也在逐渐加强,政事堂侵削枢府职权,已经成为一种不可阻挡趋势。这种势头,本来就让文彦博感到很不满,这是他极力想阻止的事情。而在事先达成了默契——益州巡边观风使与经略使由两府分别决定的情况下,吕惠卿全然不征询枢府的意见,径直向皇帝推荐自己的人选,自然更是被文彦博视为一种挑衅。在他看来,这与当年王安石另设机构,悍然剥夺枢府对武官的人事权,几乎是同一性质。名义上两府对掌文武之柄,实质上却是政事堂越来越凌驾于枢府之上,并且其姿态越来越肆无忌惮。而皇帝的态度更让文彦博觉得无法容忍——皇帝不慎重征询枢府的意见,仅将枢府与枢密会议视为例行公事,却只是信任一二亲信大臣的意见……加上文彦博对于重新征召王安石,本来就非常不满,只是因为恪守事先的默契而一直隐忍不语。此时吕惠卿的挑衅、皇帝的轻视,还有对石越的种种不满,各种情绪累积,便借着这件事情,全部发泄了出来。

    “仲通、莲舫!”正在欣赏“真腊番剑”的郭逵、何畏之听到背后有人唤自己,连忙转身,不料却是石越,二人慌忙回礼,一个道:“子明公如何来此?!”一个却道:“石帅万安。”

    石越亦道:“提督使一是要不争功,谨慎守本分。若是好大喜功之辈,越会打仗,祸害越大。西南夷不足为惧,可惧者,是官逼民反,将益州搞得处处烽火。此外,所谓‘慈不领兵’,提督使亦不可有妇人之仁,否则后方弹压不住,亦是大祸。要找这么个人,高公便是现成的人选。”

    吕惠卿抚掌大笑,抱拳谢道:“子明胸中真有数万甲兵。明日我便向皇上荐此二将。”

    “哦?”

    不料侍剑却摇头道:“宝云斋倒确有些名声,只是番坊这个时节,学士不宜去的。”

    皇帝的态度,让郭逵感到一阵迷糊。他一时也摸不准皇帝的心意,稳了稳神,方道:“是。回陛下,臣不敢欺君,臣以为,以王厚、慕容谦经略益州,不过是大材小用。”

    赵顼的质问越来越严厉,郭逵叩头如捣蒜一般,早已羞愧欲死。所幸皇帝还给他留着面子,这崇政殿中,空荡荡的只有君臣二人。

    “你还敢饶舌,我的定金放过多久了?这剑倒是何时能到啊?”何畏之佯怒道。

    高遵惠听到这番话,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诧异地望着石越。却见有内侍搬了椅子过来,找了个阴凉处,服侍着赵顼坐了。赵顼含笑看了二人一眼,目光停在高遵惠脸上,道:“益州提督使战死,眼下是副使暂代其职。如今益州多事,提督使是要职,不可久缺,石越举荐你去接任。”

    却听那掌柜的又笑道:“剑到了后,自然马上送到尊府。只是还请官人体谅小的们,每柄番剑,按缗钱五百贯算,若要用交钞,只能随行就市,看送剑那天的行情。”

    侍剑笑道:“潘先生没说,我猜或者又是听说哪家店子有什么好吃的,去大快朵颐了。”

    赵顼对文彦博的这些行为,同样十分不满。但文彦博是他尚需倚重的枢密使,又是三朝元老,北方士大夫的领袖之一,如此身份,让赵顼不得不加以优容。然而,他心里的恼怒却也无法平息,他隐隐觉得文彦博太过于倚老卖老,不顾全大局。对于皇帝而言,王安石代表的不仅仅是一段君臣相知之义,不仅仅是明君贤臣的千古佳话;王安石还是他统治的前半期的标志。当年他以一腔锐气,锐意图治,整个朝野中,真正能支持他改变国家命运的名臣,便只有王安石。大宋能有今日之局面,王安石功不可没。从政治现实来说,王安石亦是朝中坚决支持变法的官员的旗帜,赵顼内心深处对于新党的贡献是非常认可的。文彦博对王安石的批评,是赵顼无法接受的。而他反对王厚与慕容谦的理由,更不能成立——王厚未曾寄方面之任,林广又何曾寄过方面之任?几年以来,林广一直在河朔军中为将,而赵顼征询过所有文武臣工的意见,却都认为平叛必须以西军为主力。身为枢密使的文彦博,反要让一个河朔军的大将来当经略使,渭南兵变殷鉴未远,他不是老糊涂了吗?

    “齐侯御诸平阴,堑防门而守之广里。夙沙卫曰……”

    “陛下?!”郭逵吃惊地望着皇帝,讶异得说不出话来。皇帝刚才那严厉的责问,他都已经做了出外做知州的心理准备,但是皇帝不仅没有加罪责罚,反而升了他的官——虽然不是兵部尚书,但谁都知道孙固的年纪,在兵部待不了几年,他这个“同知枢密院事”,很可能只是一种过渡。郭逵一时之间,竟怎么样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玄机。只觉得皇帝对自己的恩德宠信,实在无以复加,虽粉身碎骨,亦不能报答。

    “学士还不知道吗?”侍剑笑道,“熙宁归化以来,番学便不太安稳。参加叛乱的番部子弟固然都被朝廷软禁了,可其余的番人,许多都和叛乱的番人有牵扯不清的关系,听说还有不少私通消息的。如今到处都是开封府的、职方司的、皇城司的……朝廷还特意移了一营禁军驻扎到附近。京师别处都是通宵达旦的,从来没有宵禁一说,但几个番坊却是不许的,我看再有一个时辰,开封府就要在几个番坊宵禁了。学士这时候去,那边的店铺多半也歇业了。而且那里颇有对朝廷不满的番人,喝了酒便闹事,学士去那种地方,亦不太安全。若有差池,我们怎么担待得起?”

    郭逵听到此言,嘿嘿干笑了两声,自嘲道:“只怕我等不到朝廷北伐之日了。江山代有才人出,这亦是朝廷之福。若用一个六十有三的老将为帅,岂不让人笑话我大宋无人?”

    “但当年朕要兵制改革,需要卿在兵部,所以,朕那时候也不能升你的官。但伐夏之后,朝廷议功,朕还记得,你的侯爵,是朕亲自点的名。”赵顼又继续说道,“要是在新官制之前,朕知道,这侯爵也不值几个钱,不过是个虚名。但新官制后,朝廷重名爵,除了那几个元老大臣,朕特旨保留原有爵位外,吕惠卿贵为宰相,石越立下这么大功劳,都不过是个开国郡公。政事堂的执政中,有好几个都不过是侯爵而已。朕知道你的心思,你不过是想在自己的爵位之前,和石越、薛奕一样,加上‘武功’在庙堂之上。”

    “起来吧。”赵顼笑道,“你有何罪可言……”说到这里,瞥了一眼高遵惠手中的书,不由笑问道:“你在读书?手里拿的是什么书?”

    石越看着郭逵,未及回答,却听郭逵叹道:“我上了三封奏折,都被留中。今日皇上召见我……”他抓起酒盏,自顾自地倒满,一饮而尽,长叹道:“我真的老了吗?我亦能一饭斗米,肉十斤,披甲执锐……我真的老了吗?大丈夫未立尺寸之功,岂敢言老?!”他自斟自饮,连喝数杯,感怀不遇,竟是老泪纵横。

    “哎——”赵顼摆摆手,打断了高遵惠,道,“益州那里,朕也要一个信得及的人去。高遵裕已经去了泸州,他能带兵,擅长和番夷打交道,朕不是不念旧情的人,这是给他一个机会。但是你却不同,戚里之中,朕以为你最谨慎,不结交宗室,和两府大臣、朝中贵幸交游,都懂得分寸,这便极难得。这次的事,你是忠心为国,纵是有罪,朕也不怪你……”

    石越不料竟是这般情形,只得安慰道:“大丈夫建功立业,未必要在疆场。”

    “仲通。”赵顼亲切地叫着郭逵的表字,“卿虽然只是兵部侍郎,但朕心里知道,你这个兵部侍郎,其实与兵部尚书无异。”听到皇帝亲口说出这番话来,郭逵心里一阵激动,无论如何,这都是皇帝对自己的一种认可。“但朝廷有朝廷的制度,兵部侍郎不得直接升任兵部尚书……”

    石越淡淡一笑,道:“王襄敏之子王厚,其父子在西北番汉之中,皆素有威名。王厚亦是西军名将,在群山之中,打了近二十年的仗。他又在讲武学堂做过教官,便是河朔、东南禁军,许多将校都曾是他的学生。做个益州经略,绰绰有余。不过他一直是李宪的副将,未曾独当一面,年岁毕竟也还是小了些。另外一个慕容谦,最擅长的便是带这种东拼西凑的杂牌军,他熟知番情,在横山一带的番人中,威望尤在王厚之上。任他多桀骜的番人,到了他手下,都能调|教得规规矩矩。若以其副王厚,可保万全。”

    “臣不敢!”郭逵慌忙回道,鼻子上都沁出汗来。

    “臣死罪,臣遵旨!”郭逵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回道,“臣自知罪在不恕……”

    李向安忙捧着奏折递了过来,赵顼打开看了一眼,便呆住了。半晌,方听赵顼苦笑数声,对石越道:“吕吉甫告病了。”

    王厚与慕容谦是不是经略使的适当人选,已经不是问题的关键。文彦博借口二人年纪太轻,朝廷从未寄予方面之任,断然否决了二人的任命。他上表推荐宿将林广为经略使,并且不客气地批评皇帝“亲小人,远君子”,又列举王安石种种行为,大翻熙宁初年以来的老账,预言此人一出,天下不安。西南夷之乱还只是疥癣之祸,而王安石复出,则是腹心之患。

    侍剑当下领着石越轻车熟路地到了一家兵器铺前。石越抬头看招牌,却写着“李记剑铺”四个大字,名字极是平常。他正要进店,便听到店内有人说道:“好剑,好剑!”又听一人叹道:“可惜这宝剑不能入名将英雄之手,却要在这种地方,每日被灰尘覆盖。”石越听这两个声音,分明是何畏之与郭逵,他不想能在此邂逅二人,连忙快步走入店中。只见这李记剑铺里面虽然不大,却也打扫得干干净净,各种各样的兵器陈列得整整齐齐。店中两个布衣男子正背对着自己,端详着一柄宝剑,看背影,不是郭、何又是何人?

    赵顼见高遵惠趴在地上,还是不敢起来,又道:“说起来,你还是我舅外公。平身吧,戚里之家,有你这样的人才,是朝廷的福气。”

    送走吕惠卿后,石越看了一眼座钟,却已是定昏时分。他正欲去找潘照临,侍剑知他心意,已在旁禀道:“潘先生去了土市子。”

    高遵惠望着皇帝,心里百感交集。他是万万想不到自己还能有机会提督益州。高遵裕去泸州之事,他早已知道——高遵裕曾经来见过他,想当年,高遵裕亦曾节制一方,贵为一镇诸侯,谁能想到,有朝一日,皇帝令他去泸州那种瘴疠之地,他竟会高兴得似中了状元一般。可见那被贬斥编管的日子,的确不那么好过。而皇帝能给自己这样的机会,他只要想想高遵裕,便绝没有任何拒绝的道理。然而,他又怎会不知道益州路是个是非之地?

    “相公的胸襟,才让人佩服。我亦希望西南能早有捷报。”石越望着吕惠卿,微微笑道。为了让推荐王厚与慕容谦二人变得顺理成章,他闭口不提环州义勇与渭州番骑这两支现成的山地骑兵,反而出了个抽调、募兵的主意,便是料定吕惠卿不知其中虚实。果然,吕惠卿虽然明知道慕容谦与石越的关系,依然信之不疑。不过,这其实也不足为怪,休说吕惠卿,便是文彦博、孙固,亦未必会想到这两支部队,尤其是默默无名的渭州番骑。

    沉吟许久,石越方下定决心,说道:“相公忧国之心,令人感佩。益州经略使,在下亦以为应当早定。兵机贵速,久拖不决,非用兵之利。然官兵屡战屡败,当此之时,皇上、枢府于选将调兵,加倍谨慎,亦是为了万全。”他顿了顿,又问道:“相公可知道枢府都推荐过哪些大臣?”

    “若能如此,亦是国家之幸,高遵惠若得脱罪,倒确是上佳之选。有他坐镇,禁军可无后顾之忧。”石越随声附和,却绝口不提唐康。

    石越却故意叹道:“可惜他这次只怕亦脱不了干系。”

    “臣万死!臣万死!”

    “便算是我有妇人之仁吧。用益州一路动荡换吕惠卿下台,我倒宁可他继续待在政事堂。”石越沉声道,“我要赶吕惠卿下台,是因为我知道益州局势他已经收拾不了。他在政事堂,只能让大宋在益州越陷越深……本末不可以倒置,不能为了扳倒吕惠卿,便不择手段。”

    石越笑道:“即便如此,经略使到底也是枢府的事,他又知道谁能打仗,谁不能打仗?”

    高遵惠一愣,却听石越在旁笑道:“陛下,臣亦不过据情理推测而已。”

    石越笑着回了一礼,道:“今夜真是巧遇了。”口中说着,目光却被二人身后的凛冽寒光所慑,不由自主地脱口赞道:“好宝剑!”郭、何二人不由相视一笑,何畏之将那剑递与石越,郭逵笑道:“这确是柄难得一见的宝刃,子明公好眼力!”

    郭逵忙不迭地叩头谢恩,他暗暗咀嚼皇帝的话,更是不着头脑。韩维要熟悉枢府的事务,的确需要一点时间,但是枢府有文彦博在,哪里又用得着他“多费点心”?

    “朝廷颁布勋刀勋剑之制时,勋刀便曾想仿达马斯谷刀的形制,不过聚集多少能工巧匠,亦是束手无策。”石越笑道,“这真腊国有什么剑能比得上达马斯谷刀?”他话刚说完,却忽然想起——真腊国吴哥王朝的领土南至马来半岛北部,其时国势日盛,是当时中南半岛赫赫有名的大国,其国力无论是亲附大宋的交趾,还是统一未久的蒲甘,都有所不及。其时宋人对南海了解渐多,尤其经《海事商报》的报道,环南海诸国中,国富民强,号称拥有战象近二十万头的真腊国在大宋非常有名,几乎仅次于交趾,于是许多他国所产物事,商人们也往往有意无意假以“真腊”之名。这所谓的真腊国的番剑,只怕便是后世的“马来剑”亦未可知……不过马来剑他亦只闻其名,未识其面,便是见着,也分辨不出。

    “皆是重臣宿将。”吕惠卿知石越已经答应,心中大喜,忙道:“益州之兵,五花八门,不用重臣宿将,怕节制不住。刚刚才有渭南兵变之事……只不知为何,竟无一人合圣意者。”

    “可是曾奔袭地斤泽之慕容谦?”

    “法理不外乎人情。”吕惠卿正容道,“此案拖到今日,不当再拖,须得早点给天下军民一个交代,若无罪则罢,便是有罪,政事堂也理当保全这几个人,请皇上特赦。某忝为宰相,绝不会做让忠臣义士寒心之事。”

    “朕这便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造膝直陈。究竟王厚、慕容谦,做不做得益州经略?朕要听你的真话!”说罢,赵顼又注视着郭逵,重重地重复了一遍:“你听仔细了,朕要听你的真话!”

    石越不觉愕然:“为何我不宜去?”

    石越不由笑着摇了摇头,道:“那我们也出去走走,上回听章子厚说,熙宁番坊有不少新鲜物什,有一家叫什么宝云斋,听说是极西的夷人开的,我早想去看看。”

    侍剑见石越神色甚是坚决,只得退了下去。待石越更衣出来,侍剑与几个护卫已经备了马车,在外面等候。石越却连马车也不肯坐,主仆六人只骑了马,往熙宁番坊行去。其时虽已夜深,但可能是夏日因为天气炎热,白日出门的人少,夜晚清风徐来,凉爽怡人,这汴京街头,较之白日反更见热闹,家家户户依然是灯火通明,路上行人你来我往,商贩叫卖之声不绝于耳,沿街的酒楼店铺更见热闹,客往客来,隐隐更可见红袖招展。

    “还请石帅成全!郭公若得为帅,下官敢立军令状,一年之内,替朝廷荡平所有叛夷!”何畏之睥睨道,“恕我直言,下官未知大宋还有何人,胜得过郭公。”

    崇政殿。

    “何将军,这事急不得。”掌柜的赔着罪,笑道,“一来这真腊番剑,便在真腊国也是宝物,宝剑不易得,要到真腊国换来这等宝贝,没那般容易。再来,将军也知道海上风高浪险,十艘船出海,倒有五艘回不来。碰上天气不好,船在港里几个月都不敢出去。官人们是富贵人,不知道这出海贸易,都是以命博钱,寻常人只见着一夜暴富,不知道多少倾家荡产,将命都丢了——不过,要不是这么难,哪里显得出这剑的珍贵难得呢?”

    “不错,惟有主动出击,吕吉甫才能反败为胜——快点找个好经略使,只要连打几个胜仗,便可稳住皇上的心;若能将西南夷快点镇压下去,就是釜底抽薪了。到时候,他吕吉甫多大的过错也能遮掩过去。”

    “回官家,是《左传》。”

    皇帝一直担心朝野党争再起,却没有料到,远在金陵的王安石还没有消息,益州路的局势还没有完全弄清,熙宁初年的激烈党争,似乎又露出了苗头。

    郭逵对突然被皇帝留下来单独接见,颇觉意外。他暗暗猜测着皇帝的心意。难道益州经略使的事,又有了转机?一念及此,郭逵心里又生出一丝希望来。文彦博坚决拒绝吕惠卿的人选,而吕惠卿则不断地催促皇帝早下决心,指责文彦博以党争为上,国事为下,欺君误国。两人的亲友、门生、党羽,也开始互相攻讦,不过,因为自司马光以下,两府的宰执们,无论倾向哪一方,对于这场争执,似乎都还有所保留,这场风波最终被皇帝暂时按了下来。有传闻说,司马光并不反对王安石复出,甚至认为文彦博对王安石的批评“太过”;而孙固私下里亦不反对王厚与慕容谦的任命;新党许多人则对于吕惠卿的政治前途还有点看不清,都不敢贸然行事……郭逵并不太关心新旧两党的纷争,但自己有因此“渔翁得利”的可能吗?

    “但智缘能否说服王安石复出,尚未可知……皇上先布了高遵裕这颗棋子,高遵惠这着棋能不能下出去,还要看康时这案子如何结案……”

    石越也知二人基本立场相差太远,逞口舌之利无益,他听吕惠卿话中有妥协之意,便也不愿咄咄逼人,只是顾左右而言他:“依在下之见,经略使若不能速定,益州提督使却应当早点定了。”

    石越暗暗叹了口气,郭逵未必不是一个极好的人选。但王厚自军制改革开始,便倾心归附于他,纵然其父王韶对军制改革一直极为冷淡,王厚却是始终热心支持。其后直至伐夏,石越暗中支持、提拔王厚,而王厚亦感石越之德,在军中颇为维护石越之威信。他与慕容谦实是西军青壮派将领中亲附石越派的代表人物。加意提拔重用西军中的青壮派将领,乃是石越既定的策略。郭逵虽然也坚定地支持军制改革,但他却毕竟只能算是石越的盟友。更何况,石越已与吕惠卿达成妥协。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再替郭逵说好话。

    “便由仲通做主。”石越瞅见郭逵神情郁郁,不知他要和自己说些什么,但他自己已是心烦意乱,却也无心多想。而郭逵也是心事重重,何畏之却不便多说什么,众人出了李记剑铺,竟是各怀心事,只是心不在焉地有一搭没一搭的说几句闲话,一起朝吉庆酒楼走去。

    石越见他神态,已知其意,也端起酒盏来,苦笑道:“莲舫之意,我已理会得。”

    吕惠卿端起茶碗,轻轻啜了一口,方笑道:“我不过顺路而已。路过学士巷,因有几桩事萦绕于心,我素知子明智略过人,老成谋国,故此打扰,还要请子明不吝赐教。”

    “罪臣高遵惠,叩见吾皇万岁。”

    石越看侍剑的神色,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便点头道:“也好。”他这话一出口,便是平素向来寡言少语不苟言笑的四个护卫,脸上都露出喜色。所谓见猎心喜,但凡好武之人,听到“宝刀”、“宝剑”,都会忍不住心动。

    “交易?”石越哑然失笑,道,“他能相信我会收手?”

    赵顼素来信任李宪,征询过李宪的意见后,赵顼便几乎已经拿定了主意。但无论是从惯例还是谨慎的考虑,他都必须再询问枢府的意见。

    郭逵本来还抱着一丝侥幸的期望,这时候听见石越婉拒,眼神顿时落寂下来,默然又喝了一口酒,涩声道:“子明不必为难,一切皆是命中注定,不可强求。”

    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下,亦顾忌到朝廷不能长期缺少宰相而空转,赵顼终于又颁布了一道诏书,赞扬了吕惠卿这十余年来的政绩,重申君臣相知之义,并“责令”吕惠卿带病视事。赵顼又主动做出妥协,在得到吕惠卿同意后,任命了以“财计”而著称的新党重臣薛向为太府寺卿。

    赵顼也希望能尽快地平定西南夷叛乱,解决这个让他心烦意乱、不得安宁的麻烦——尤其是他觉察到这个麻烦,很可能会影响他朝中脆弱的平衡,引发新一轮的党争之时。又过了一天后,皇帝分别召见了石越与李宪。石越再次坦承吕惠卿曾经征询过他的意见,并且极力举荐王厚与慕容谦。而李宪也表示支持——从私心来说,李宪与王厚在西北的合作还算不错,但熙河、秦凤的宋军,都是王韶留下来的嫡系部队,李宪虽然曾经是王韶的监军、副将,节制这些部队并不成问题,然而王厚的迅速升迁,借着其父的威名,却不可避免地让熙河、秦凤方面的西军将领隐隐分成李、王两派,即便是李宪并没有刻意要在军中培植自己势力的意图,这也绝非是李宪愿意看到的局面。本来李宪还担心以王厚为经略使会带走自己部下的精锐部队,但他从皇帝口中探出吕惠卿与石越的策略是从各军中抽调部队组建新军时,便放下心来,在皇帝面前大力夸赞着王厚的才华。

    “土市子?”石越奇道,“这么晚了,潘先生去那里做什么?”

    不过,内心的不满归不满,文彦博毕竟还是举足轻重的元老重臣。赵顼并没有如对其他臣子那样训斥,甚至也没有留中,反而派使者去安慰文彦博,表示他会重视“文公”的意见,会再慎重考虑经略使的人选。

    石越一时默然无语,也将盏中之酒一饮而尽。何畏之端起酒壶又给石越斟满,又缓缓给郭逵与自己满了,放下酒壶,双手捧杯,直身道:“石帅……”

    这几年石越虽然是半闲散状态,但也甚少有这般闲情出来逛夜市。他领略过马行街、州桥、潘楼街等处夜市的盛况,却不曾想熙宁番坊的夜市,竟亦已不逊于马行街。这还是有宵禁的情况下,想见平时之盛况,不由为之咋舌。侍剑知道石越对这里不太熟悉,一路走一路介绍,哪家店铺卖的是正宗的亳州轻纱,哪家店专营定州的缂丝,哪家店有海南的青花布……此外,灵夏的拔羢褐、西夏的驼毛毡、契丹的西瓜,还有交趾的蓬莱香、翠羽;占城的象牙、连香、黄蜡、丝绞布、红鹦鹉;真腊等国的番油、姜皮、金颜香、豆蔻;三佛齐的丁香、檀香、珊瑚树、苏合油、猫儿晴、琥珀;蒲甘、细兰等国的宝石,注辇国的琉璃、槟榔、玻璃……四海万国之物,这里竟都是应有尽有。

    郭逵听到这话,默默望了石越一眼,又掏出一张交钞,递到掌柜手中。掌柜的千恩万谢着,又写了收条递与郭逵。

    “你那点罪……”赵顼笑了笑,道,“先不管这个。朕只想知道,你敢不敢去益州?胸中有没有方略可以平乱?”

    “谁说你罪在不恕了?”赵顼打断了他的话,道,“你要罪在不恕,今日朕便不和你说这些。你只管说,朕要你说真话,王厚、慕容谦,你以为究竟如何?”

    “你不敢?”赵顼哼了一声,“你觉得石越在帮吕惠卿——石越素来与你交厚,这番却不肯成全你,反去帮吕惠卿,你牢骚多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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