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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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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役在宋、辽、夏三国,皆极为震动。

    而让唐康略感意外的,却是阿骨打的不卑不亢。

    在交钞与钱庄稳定之后,尽管很快在海外之凌州与金洲又发生了战争,但原本预期将惨淡经营的海商与东南作坊,却也因为封建,获得了新的机会。自熙宁十八年开始,每年都有不同数量的宗室之藩,他们在汴京与杭州大量变卖资产,以购买需要的物品,并募集人才与劳动力,大宋朝一百余年来宗室的财富积累,在几年之内,几乎全部投入流通市场,这本身就足以令汴京与杭州的交易活跃繁荣,由此带动的一个个地区、行业的繁荣,效果更不可估量。而到了封国后,为筹措最初的资金,诸侯们更是不惜大量地出卖利益,从最普遍的承包市舶务关税,到开放矿山,更有甚者甚至雇佣武伴当为佣兵,替他们征服夷人,然后诸侯与佣兵们坐地分成,分享赋税……

    熙宁十八年签订的那份条约,原本应当在去年即五年到期后就终止,但宋辽双方谈判没有结果,左丞相司马光顾及两朝交好,又做出妥协,令此议延长了一年。然此事却在宋朝朝野招致极大的不满,更闹出不少风波,迫于压力,两府终于决定,无论如何,都必须修改或终止条约。这才差唐康为特使,出使辽国,向耶律濬表示诚意,并妥为解释。

    海商们在诸侯国或身居要职,或与诸侯们分庭抗礼,但多数人仍然甘愿当宋朝的臣民,他们也给宋朝朝廷带来了可观的税收。绍圣五年,朝廷在市舶务关税、海外商品禁榷专卖两项收入上,便超过了一千万贯缗钱。而这,还是在宋辇交恶,东西商路几近断绝的情况下取得的。

    童贯与唐康飞快地交换了下眼色——接伴官所说,的确是轻易驳斥不了的,这五六年间耶律冲哥确是称得上威名远播。

    仅以此一事,唐康便觉司马光不及文彦博多矣。

    先是绍圣元年,宋夏议和。石越与司马光一道,顶着国内反对者的压力,遣蔡卞出使夏国,在黑水城与李秉常议定盟约,宋朝以允许秉常每岁遣使祭祖、遣送愿意西迁的党项贵人、开换互市、重新册封李秉常为西夏国王、同意两国互驻使节一共五项让步,换取秉常向宋称臣并采用宋朝年号。绍圣二年,王安礼与李宪又奉旨与西夏议定边界,双方并口头承诺,秉常不再东向图谋西夏故地,而宋朝则默认秉常兼并西域之行为。

    宋军中马匹的数量的确远多于旧日,但因为训练骑兵成本高昂,而宋朝在财政压力下,奉行的是维持一定数量的精锐骑兵政策,步兵仍然是宋军的主力。而方阵是宋朝步兵对抗契丹骑兵的主要手段,但是,有什么样的方阵能够在火炮的轰炸之下,还能够保持阵形?

    仅数年之间,耶律冲哥之名,威震西域。他横行西域,百战百捷,以用兵沉稳、不贪利、明进退而扬名中外。他麾下将士,吃苦耐劳、善能忍饥挨饿,便在契丹人中,亦属难能。耶律冲哥更有一样长处,便在宋朝,亦颇得称许——他乃是契丹军中,最重视工匠、器械之将领。

    “……原来果真曾经翻越天山天险,以前我还以为是市井谣传呢,啧啧,天山……我没见过天山,不过我曾经见过贺兰山,听说天山比贺兰山还要高些……”童贯赞叹着,望着阿骨打,“完颜将军,想来这一路定然惊险?”

    毡芦窟室欺霜风,

    唐康在心里咒骂着。但想起自己的使命,又感到一种兴奋。

    尔后,辽夏结盟,秉常请师于契丹,约定契丹出兵协助其征讨回鹘与黑汗,所破城池,土地归西夏,金帛子女,尽归契丹。耶律冲哥又奉命率一万铁骑西援秉常,破北廷、跨越天山与夏军夹击高昌,更于伊丽河畔,与夏军一道,大败前来干涉的十余万黑汗军队。李秉常自从与宋朝修好后,无复东顾之忧,自此又得契丹之助,更是无所忌惮,先后攻破高昌、龟兹后,便将战火烧向黑汗国境内。秉常亲率夏军南下,兼并于阗故地,兵锋直指黑汗大可汗驻牙之喀什噶尔城;耶律冲哥则与禹藏花麻一道,纵马于天山之北,其铁蹄所至,连黑汗国最初建牙之巴拉沙衮城,亦不得幸免。

    契丹接伴官策马到唐康身边,抱拳笑道:“唐大人,前面便是耶律冲哥将军的防区了。”

    这是耶律冲哥给所有宋朝将领出的一道难题。

    这一年是大辽太平中兴十一年,大宋绍圣六年。时方三十六岁的唐康,以大名府任上考绩优异,累迁至武经阁侍读、枢密院副都承旨,此番奉旨使辽,乃是为了与辽国谈判,修改或终止由如今的兵部尚书章惇在六年前与辽国签订的“互市条约”。

    便在此时,只听到“呜——呜——呜——”,连续的号角之声从前方传来,唐康便见护送使团的一个契丹武官从腰间摘起号角,“呜——呜——呜——”地吹了起来。

    唐康见着那队骑兵在离自己一行五六十步时翻身下马。一个二十来岁,身着白色胡服,体格矫健,头领模样的北朝男子大步走过来,抱拳朝自己与副使童贯打着招呼。他一面和童贯抱拳回礼,心里正暗思着枢密院的档案中,曾记载哪个契丹官员是这般模样,却听那契丹接伴官已趋步上前,行礼道:“状元公……”

    他又看阿骨打身后骑兵,见其髡发都同于阿骨打,心里已知这定然全是生女直部族兵,不由得越发留意起来。

    不过,虽然唐康并不介意夸赞一下耶律冲哥,如今的大宋,已经有这种雍容与自信去夸赞对手,无论他给大宋制造了什么样的麻烦。但他却也并不打算让那接伴官太得意了,他并没有出言反驳接伴官的话,童贯也知情识趣地闭上了嘴巴——这也是唐康最喜欢他的地方,童贯总是知道在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两人只是突然高深莫测地微笑起来。仿佛那接伴官是说了什么夜郎自大的笑话一般,而二人只是顾及他的面子,不屑于反驳。

    他瞥了一眼陪伴的契丹官员与将士,他们也都在侧耳倾听着,但脸上却并无不悦之意。唐康不由得一愣,这时才想起来,那歌女乃是用吴语作歌,身边的这些契丹官员,纵然听得懂汉话,充其量也就是能听懂汴京官话而已,要想听懂吴语,那是断断不可能的。

    唐康心里暗暗点头,又笑着回了一礼:“原来是状元公。”转身对童贯笑道:“前几日,还和供奉说及生女直男子勇敢善战,冠于北朝诸部,不想今日便见着其中之翘楚。”

    契丹建国之时间,较宋朝犹长,这广平甸即是辽主每年必来之所,虽说契丹君臣不曾在此刻意营造宫室殿宇,然毕竟也自有其规模气象了。自进广平甸,唐康便见帐幕相连,几乎遮天蔽地一般。所有的帐幕全是坐西向东。契丹人又在此地多植树木,遂使榆柳成林,使人浑然忘记自己原来身处沙漠之中。

    使团停了下来。顷刻之间,方才还是渺无人烟的旷野中,不知从哪里突然插出来一队骑兵,向着使团疾驰而来。

    前前后后又忙碌了一阵,伴当伺候着唐康洗了脸,换过干净衣服,又有辽国北枢密院、敌烈麻都司<span class="notetext" data-note="敌烈麻都司,其长吏称敌烈麻都,据《辽史·百官志一》,其职掌是“总知朝廷礼仪,总礼仪事”。亦即此司略相当于宋之礼部。"></span>的官员前来问候,唐康心里挂念着正事,免不得要询问递交国书及觐见辽主之事,但那两个官员职位低微,只是一个劲儿请他们好好歇息,明天再行接风之宴。唐康又问他们是否能拜见北枢密使卫王萧佑丹或敌烈麻都赵思茅,二人亦是支支吾吾;又问能否去会见大宋朝驻辽正使朴彦成,二人也是一问三不知。

    童贯这漫不经心的一问,令得唐康心中一动,立时竖起了耳朵,便听阿骨打淡淡笑道:“耶律大人用兵如神,可俺跟随未久,这些个内情,实实也是不知。”

    在唐康的心里,契丹已是“蛮夷”,而女直哪怕在契丹眼里也是“蛮夷”,至于生女直,那便在女直眼里,只怕也属于“蛮夷”之列了……完颜阿骨打虽然是生女直部节度使的次子,但这种身份,在唐康眼里,便等同于南海雍国某个不知名的酋长家的次子。更何况,他毕竟只是次子,又不是长子。

    没有亲身到过辽国的时候,无论从纸面上看到多少档案、情报,又从别人那里听到多少传闻,唐康心里面对辽国能处于“治世”,也始终是怀疑的。这种心态在大宋非常普遍,即便是承认契丹处于治世,没有亲眼看到这一切的人,在心里面,也是不曾将夷狄之治世当一回事的,夷狄毕竟只是夷狄而已,他们的治世,又怎能与中夏相比?绝大部分的宋朝士大夫,终其一生,都从未到过辽国,因此他们对辽国的了解,来自于掺杂着真实与夸张的传闻,还有一些书面的记载。但所谓“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其实亦不是那么靠得住的。任何亲身到过辽国的人,都会有完全不同的感觉——从南京到中京所见到的富庶,从中京到广平甸所见到的广阔,的确能让唐康真正体会到,契丹是一个可以与大宋相提并论的大国。

    在这一年,朝廷如约赎回了第一批五年期的盐债,没有一文钱的拖欠。旧党中与司马光渐渐疏远的那群人,虽然也有极少数的人,将此视为自己持续五年抗争的胜利,宣称朝廷只是勉强做了件理所应当的事,但大多数人,要么沉默不语,闭上了嘴巴,要么公开转变态度,赞扬司马光。

    索羊织苇称行宫。

    即便他是武状元!但多半时候,人们也只会因为他的身份而感到有点稀奇。韩拖古烈的改革,将契丹人参加的科举称为“国科”,汉族与渤海人称为“汉科”,奚人与诸部族参加的考试称为“诸部科”——但民间的俗称更加直观,他们分别称这三科为“北科”、“南科”、“夷科”。所以,说到底,阿骨打不过是一个夷科武状元而已。

    “唔,那还真可惜。我一直都想不明白,耶律将军究竟是用了啥法子,将那五门火炮送过天山的……”

    也因此,完颜阿骨打这位状元公,引起了唐康极大的兴趣。

    几年前,辽国驻宋正使韩拖古烈归国,升任北面都林牙——此职在北朝,是相当于宋朝的学士院长族子弟去参加科举,因为这事关生女直内各部族之间的互相竞争。考中科举者,不仅能给本族带来荣誉,而且也的确能带来许多实在的利益——似完颜阿骨打这般考中武状元甚或只是各科前三名,其直接的利益便是可以让完颜部免除三年的赋税。

    但绍圣五年的司马光,亦是暮气沉沉的司马光。

    朝廷经略穷海宇,

    他支持的惟一一件大事,是再发行五百万缗新债券,用来筹措资金,修复陕西的灌溉水道。绍圣五年,朝廷国库倒并不缺钱,只不过石越与两府皆认为国库里应当多留一点积蓄,以备不时之需,而直到那时候,在究竟应当继续回收交钞,还是可以适当再发行一些交钞之间,两府依然拿不定主意。这一点上,每个人都是惊弓之鸟,不管食货社提出多少理论,太府寺怎么进谏,甚至连石越都固执地认为,在国库储备的金银铜与发行的交钞最少达到一比三之前,绝对不宜再发行交钞。司马光显然也持这种心理,于是,发行适度的债券,反而更加容易得到两府的支持。

    更何况他才二十多岁。唐康已经记不清档案上怎么说,二十三岁还是二十四岁?

    前往西域时,耶律冲哥便不辞劳苦,驮了五门火炮去,伊丽河之战,耶律冲哥居高架炮,用火炮出其不意,猛轰黑汗军阵,黑汗军阵形大乱,秉常趁势出击,遂大破黑汗军。辽夏联军得以以少胜多,这五门火炮功不可没。

    “唐大人,童大人,一路辛苦。”

    从官星散依冢阜,

    击兔射鹿夸强雄,

    所有的这些都表明,耶律冲哥更像是大宋的将领。

    他仔细观察着完颜阿骨打和他的部下,以及他们对同行契丹人的态度,或者同行契丹人对这些生女直的态度,寻找他们之间存在着的相互间的歧视、敌意,以及可以加以利用的机会。

    果然,便听那接伴官已笑着介绍道:“唐大人、童大人,这位便是本朝去年的武状元,乃生女直部节度使完颜劾里钵大人之次子完颜阿骨打将军。”

    “耶律将军的确当得起‘用兵如神’四字。”那接伴官却似是不太满意他的保留,已是迫不及待地接过话来,夸耀道:“一万铁骑西征,大破北廷,飞越天山,当日伊丽河畔已集结了十余万以逸待劳的黑汗大军,耶律将军的部下加上西夏人,全部也不超过五万。状元公能在这等名将麾下效力,前途亦不可限量,他日必能随耶律将军为大辽立下更大的功勋……”

    “果真有十万黑汗大军?”童贯的惊讶中,带着大煞风景的怀疑。

    唐康不由在心里冷笑着。

    他不惧怕因为谈判失败而挑起战争,也不会刻意去回避战争,但是,他也不会再去寻求战争。

    他先是在绍圣三年,上表请求召回吕公著,但吕公著回京时,已是口齿不清,不到一个月,便老死于府中。然后,他又请求召回文彦博,但文彦博坚拒不允,反而请求致仕,最后以太师、加两镇节度使致仕,隐居于洛阳。

    唐康自失地一笑,放下心来,心思又转到歌词上来,“朝廷经略穷海宇,岁遗缯絮消顽凶”,这样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了。

    他让自己的心思离开这个生女直男子,完颜阿骨打一行来了后,使团热闹了一些,副使童贯正与接伴官、完颜阿骨打高声谈论着伊丽河之战。

    唐康骑在马上,举目四顾,目力所及之处,除了他身后绵延逶迤的使团,以及周围护送的契丹军队,整个天地之间,竟似渺无人烟一般。只有几只乌鸦落在远处河边的几棵杨树上,张开翅膀,凄凉地叫着——虽然人生大部分时间都在北方度过,但对唐康而言,这种黑色的大鸟,始终是不祥的象征,这一点上,显示着他骨子里依然是南方人——而这更让唐康心里泛起一种苍凉的感觉。

    唐康始终无法理解契丹人的思维。作为一个积极推行汉化,锐意革新的皇帝,耶律濬进一步强化了他的中京大定府作为行政首都的地位,但是,这个皇帝却始终未能彻底革除他祖先的“弊政”,每年都要带着自己的朝廷到处乱转。这样的统治方式,在以往契丹以部族自治为主之时,或许还并无不可;然而,在耶律濬的锐意变革之后,辽国朝廷直接控制、管理的州县人口越来越多,此时还搞什么“四时捺钵<span class="notetext" data-note="契丹旧俗,随水草,逐寒暑,往来游牧渔猎。辽建国后,皇帝游猎设行帐。称“捺钵”。大约到圣宗时,四时捺钵才有固定的地点和制度。"></span>”,就显得有点食古不化了。

    绍圣五年,陈元凤甚至上了一份雄心勃勃的奏状,请求朝廷允许他发益州之兵,清算当年西南夷叛乱时的领头部落,乃至要惩戒后来曾经接纳过某几个部族投附的大理国。

    与部众的漠然相比,那接伴官对完颜阿骨打却有一种奇怪的热情,唐康理解其中的原因——契丹人其实与宋人没什么两样,对于所谓的“状元”充满了莫名其妙的景仰。但这种感情却让并非进士高第出身的唐康有点不屑,这让他很容易想起自己在宋朝所受到的歧视——无论他如何能干,甚至无论他有什么样的背景,不是进士高第出身的官员,仿佛注定就是要低人一等一般,哪怕“武经阁侍读”这个带职,保护了他在升迁的时候不会受到这种歧视。

    虏帐冬在沙陀中,

    “耶律冲哥?”唐康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中竟露出几分期盼之意。但这须怪不得唐康,耶律冲哥,的确,他已经久仰了,自绍圣以来,这位全天下声名最盛的将军!

    的确,时至今时今日,汴京的物价,仍然未能恢复到七八年以前的水准,但自熙宁十八年发行盐债开始,尽管围绕盐债之事,争议不断,甚至偶有紧张之局面,但得到司马光与王安石支持的盐债,毕竟得以顺利发行,朝廷得此巨额资金,不仅可以为交钞、钱庄存款提供担保,而且还帮助朝廷度过了财政困难之时期。

    绍圣五年的司马光,是如日中天的司马光。无论他做什么事,两府都没有人会反对。

    但他毕竟已经不是当年轻狂不可一世的少年,这一路的旅途,让唐康不知不觉地收敛起心中的那种只求快意的冲动。他永远都不会接受那种条约,他也绝不会委曲求全地“妥为解释”,大宋理当理直气壮地终止条约,如此,才能让契丹人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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