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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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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面绕道?”

    “那你运气可不算太好。”田烈武不由得笑了起来。原来这保定军,地处雄州与霸州之间,在大宋的军州当中,算是个很小的军。张叔夜谋的这个差事,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坏。因为他官阶不高,做到权知保定军,已经算是优待。只是田烈武早已听说他原本是想进密院、兵部,如今却被差到保定军这么个小地方,相较而言,那必定是在两府被人捉弄了。

    一面竭力猜测着韩宝在想什么,另一面出于对镇、定形势的担忧,不仅是田烈武,连章惇也再三遣使来叮嘱田烈武切不可轻举妄动。这让原本打算派一个指挥的骑兵前进至鄚镇试探一下韩宝的田烈武,最终还是决定作罢。丧失一个指挥的兵力事小,挫了全军的锐气事大。对于近百年未有战事之河朔禁军,哪怕是小小的失利,也会对士气造成严重的打击。

    田烈武转头望了说话之人一眼,却是个三十来岁的高壮男子,他认得是他的一个参军,唤做刘近。因问道:“刘参军所言亦有道理,只是若不如此,参军可有更好的法子?”

    然而,赵冀等八州的官员倒也罢了,诏书中提到的大名府等将要接收难民的府州官员,却不得不面临巨大的考验。他们要防止大量的难民带来的犯罪、暴乱、疫疾,就必须提供充足的粮食供给与足够的住处,并且保证医药供应。可是他们谁也无法预测到将有多少难民到来,虽然敕榜中朝廷提供了指示,告诉哪些州县的难民应该尽量前往哪些州去避难——但事实上,人人都知道这难以做到。许多的百姓根本没有任何地理知识,他们只会随着最多的人群向南边涌来。

    而即便需要转运粮草军需,大名府也兼有水陆之利。陆路上大名府与汴京有官道相连,水路上,大名府更有永济渠与黄河经过——以大宋水军之能力,即便遭遇围困,大名府也可以是一座永不断粮、永远有援军的城市。<span class="notetext" data-note="历史上大名府即为河北雄镇,乃是晚唐五代藩镇割据之根本。正如《读史方舆纪要》所言,北宋之亡,军事上大名府守御非人,乃是极重要之原因。"></span>

    唐康不动声色地听二人说着,此时忽然问道:“陆公、陈公——康有一事不解。”

    “凭韩宝数日之内,便能取雄州重镇!”

    孙路也点点头,道:“除此以外,我等已令巡检去清查官道,以保证南逃百姓,不会占据全部官道。在馆陶<span class="notetext" data-note="大名府北面之县城,距大名府七十里。"></span>,我已令人在那里检查这些逃难百姓,凡是以乡里籍贯结保者,许其南下。孤身或独家独户逃难,皆要严加盘查,以防奸细混入。”

    张叔夜笑了笑,朝着田烈武又是一揖,笑道:“下官是来投田侯的。”

    唐康高声说完,众人脸上都并无意外之色。自辽人大举入侵之消息传至大名,陆师闵、陈元凤等人,早已料定朝廷必会设安抚使司、宣抚使司之类的机构,节制河北兵马作战。唐康既然宣布了设立北道都总管司及相关人事任命,那么众人便已知道,唐康、孙路、游师雄三人,都是将来能入宣抚使司的人选了。陆师闵与陈元凤虽然眼热,但他们也自知朝廷不可能让他二人来组建北道都总管司——二人身份不同,转运使兼掌一路兵权,那实际便是安抚使了。这于将来宣抚使接掌权力,大为不便。

    这让田烈武更加忧心忡忡——难道辽军的主力果真竟是自镇、定南下?

    “下官到了河间府,听说契丹已经得了雄州。见过章大人后,听说田侯在君子馆,便特地前来投奔。”张叔夜说到这里,也不问田烈武是否肯接纳他,又说道:“田侯,这君子馆可并非久留之地。”

    因此,陆师闵只是试探着问道:“那宣抚使会是……”

    却听张叔夜也笑道:“运气也不算太坏。好歹慢了几日,没被契丹围在城中。”

    这份敕榜,毫无疑问是受到许多官员质疑的。但是两府颁给各府军州县之敕令中,措辞严厉,勒令各级官员必须执行此诏,否则将以贻误军机论处,亦由不得他们反对。

    “康时请说。”陆师闵与陈元凤交换了下眼神。

    因此,如今大名府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雄镇。

    便见张叔夜苦笑了一下,道:“正是。下官便是新任权知保定军。”

    身后众参军听到此处,也渐渐都明白过来,此时都是吓了一跳,有人惊道:“辽人想包围我们?”

    “回郡侯——”刘近见田烈武相问,连忙欠身抱拳,道:“恕下官无礼。我大军在君子馆,却连区区百里外的雄州究竟发生了什么,亦一无所知,这与守株待兔何异?韩宝乃是北朝名将,我军在君子馆,联结鄚州、河间,这些算计,他能看得清清楚楚。敌暗我明,下官恐怕我军落入韩宝算中……”

    “这位张大人说得极是。”田烈武身后的刘近这时突然插话道,“下官也斗胆一言,鄚州东西,皆有大泊,契丹骑兵只能从中间官道两旁的数十里之地通行。韩宝为契丹先锋,麾下之兵,最多不过两三万,少则仅数千。他知我大军在君子馆,却未必知道究竟有多少人马。我云骑军若是倾巢而来,则有万余骑。我万骑马军,倚城而战,韩宝兵力虽多,却无法分兵调动——东面的塘泊虽然有些地区可以通行,但亦要我军兵力少而难以尽守,其方敢涉水前进。因此,下官这几日间,也在怀疑韩宝其实是不敢强攻鄚州。”

    一个参军犹在嗫嚅说道:“难怪派去霸州的斥候半点音讯都没有了……”

    陆师闵笑道:“这也是迫不得已。大名防线事关重大,我等不敢掉以轻心。朝廷敕令亦没说非得让这些百姓进城。只是,现今逃难百姓还少,再过些日子,恐怕……”

    唐康环视了四人一眼,缓缓问道:“方才二公道每日皆有数以百计的难民进入大名,为何康自进城一直到宫城,却未见着一个难民?”

    “漕节所言不错。”陈元凤接过话来,道:“最令人忧心者,是逃难百姓太多,阻塞官道,且对大名府防线,亦是极大隐忧。若契丹以奸细混于百姓之中进城,而以大军紧随百姓之后而来,只恐朝廷苦心经营之大名府防线,辽军将不费吹灰之力而攻破……”

    “郡侯的意思是?”

    陆师闵便即笑道:“有姚忠武先来,那我等便可放心了。只是前日所颁诏旨……”他突然提起这话头,众人的脸色都又变得凝重起来,一齐望向唐康。

    唐康看了看这四人,发现只有游师雄一直没有说话。他微微笑了笑,不置可否,道:“陆公、陈公,既是如此,在下想去一次馆陶。”

    君子馆。

    只有张叔夜在说道:“如今惟一的问题是,梁门究竟还在不在!”

    “陆公、陈公。”与陆师闵、陈元凤见过礼,唐康便直奔主题,抱拳道:“虏事急矣。康奉使前来北京,一是奉御前会议敕令,设北道都总管,以知大名府孙路兼,令大名府通判游师雄佐之,康则奉旨监军。”他一面说着,已然起身,一个从人捧出一卷敕令来,孙路连忙躬身上前,接过敕令。唐康又道:“朝廷议定,权由北道都总管,统领大名府及磁、洺、博三州诸禁军、厢军、巡检、义勇。朝廷不日将于大名府设河北宣抚使司,节制河北诸将,统兵作战,这北道都总管司,便是要为宣抚使司,做好准备。”

    众人听到此处,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只有一个参军迟疑了一下,才质疑道:“就凭韩宝麾下兵力,他如何敢保必胜?”

    “梁门若不保,则韩宝必自高阳关而来。梁门若存,雄州与高阳关之间,水泊宽广而深不可涉,又有梁门守军与高阳关守军相呼应,田侯大军北援高阳关也不过百里,两日可至。韩宝不会走高阳关。”

    “这……”陆师闵与陈元凤皆意外地看着唐康。陈元凤旋即笑道:“既然如此,那便由我陪康时走一趟吧。”

    刘近此时也完全明白过来:“若辽人击溃我云骑军,甚至田侯若有不测,田侯乃是天子近臣,天下名将,一朝有失,河北震栗,休说鄚州难存,便是河间也岌岌可危。”

    这天的早晨,田烈武巡视完各营早操之后,照例带上他的参军们,登上君子馆的城楼,远眺北面的鄚州。鄚州依然十分平静,平静得令人感到诡异。

    “我若是韩宝,也要打这个主意。”张叔夜笑道,“遣一支精兵,自东面绕过来,插入君子馆与河间府之间,切断我军之联系,然后大军倾巢而下,直取鄚州。到时我河间、君子馆之大军,皆被辽人牵制,南不得,北不得。若是果断南下,退回河间府,与河间之兵合拢,或还能全身而退。若稍一犹豫,待辽军攻下鄚州,或者干脆弃鄚州来,则我军休矣。”

    此刻,大名府的官员们齐聚在宫城的正南门顺豫门迎接唐康,这里还有很多官员认得当年的“二阎罗”,不过,知大名府孙路、通判游师雄,却都是让唐康感觉陌生的面孔。

    这一句话,顿时令得田烈武大生好感。因赞道:“嵇仲倒是个磊落男子。你既知保定军被围,还来此做甚?”

    通往鄚州的官道上,不断有数十上百的百姓,扶老携幼,背着包裹,赶着牲畜,向南行来。几乎与官道并行的高河<span class="notetext" data-note="《中国历史地图集》相关地图标为滹沱河。按,河间府之名,因其地处高河、滹沱之间,故有此称。《宋史·河渠志》言及滹沱河时,并未包括此段河流,故本文仍称高河。"></span>之上,也可见到不少百姓划着小船,逆流而来。对于这些南下的百姓,官府早已懒得盘查,尽管田烈武还是派出了小队骑兵盘查北上的行人,但他也并不指望他出现在君子馆的消息,能瞒得过韩宝。

    河北,大名府。

    田烈武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这不是韩宝的兵力。”

    “张叔夜?”田烈武不由得一愣,他记性甚好,自然还记得此人,不由奇道:“他如何出现在此处?”一面吩咐道:“快请。”

    “下官听说田侯来此,已经有七八日。而七八日前,雄州便已沦陷……不瞒田侯,下官是三日前到的河间,在河间时,下官便与章大人打了一个赌,赌三日之后,田侯必定还在君子馆。下官侥幸得胜,章大人方允我来投奔田侯,不再一定要让下官去守那肃宁城、肃宁寨。”

    “哦?”田烈武听得心头一惊,这时也顾不了太多,情不自禁便问道:“嵇仲何出此言?”

    这番话恍如在田烈武耳边炸起一个惊雷,说中了他内心深处一直在担忧的一个可能。他霍然一惊,望了望刘近,却没有说什么。便在此时,一个亲兵大步跑上城楼,走到田烈武跟前,禀道:“郡侯,有个叫张叔夜的求见。”

    “唔?”

    “此非康所能知。”唐康摇摇头,不肯透半点口风,只是又说道:“枢府已经颁令调兵,令姚君瑞率云翼军前来北京集结。此外,枢府还抽调了龙卫军、威远军、横山番军、环州义勇前来大名,吴安国的河套番军将前往代州,渭州番骑则前往真定府。我来之前,西夏正使已向朝廷上表,称他们对契丹南犯毫不知情,不会与契丹勾结东侵。不过蛮夷之言,难以尽信,是以枢府暂未调发振武军与神锐军。”他掐着指头算了算时间,又补充道:“再过两日,姚太尉便要先率拱圣军北上,进驻河间府!”

    而河流也难以依赖,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以往契丹都是秋冬入侵,河流结冰,水军完全无用,因此,大宋根本没有在黄河北流部署任何水军。毕竟谁也不会养一支一两百年都可能没用处,每年只能在固定的季节存在的军队。

    他说完,大步走进辕门,高声命令道:“传令——立即向束城方向广布侦骑!让他们探远一点,辽人若从东边来,为瞒过我们,定然是从霸州绕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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