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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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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可定。”一面说着,一面请萧岚在上位坐了,又道,“下官先给签书引见营中诸将。”

    “太尉。”田宗铠连忙抱拳欠身,回道:“知父莫若子,若末将战死深州,家父绝不会怪罪太尉。况且宗铠并非田家独子,宗铠便死,田家不为无后,死亦无憾。”

    “签书,两军交战,哪有万全之事?”韩宝苦笑道,“下官既摸不透姚兕的意图,对于攻城,更无必胜之信心。便是一万南朝步军结个方阵,若无火炮之助,也是棘手得很,更何况深州虽小,终究是座城池。下官原本还想,最好是设法将拱圣军诱出城外,可这十日之期……”

    甚至,连与石越颇有嫌隙的高遵裕,此时都已去世了……

    顷刻间,城头便安静下来。

    “不成。”姚古摇了摇头,“天非得再晴个三五天,火药才能晒干,没个十天半月,装不好这些家什……”

    “云梯这些攻城器械,只要有工匠,用不了几日便能造好。”姚古仍在不屈不挠地苦谏,“太尉请三思,咱们拱圣军进驻深州而不退,摆明了是向辽主挑衅,辽人要越过深州南下,亦容不得咱们屯兵于此。此时不走,过得几日,面对的只怕是十万计的辽军……可咱们无后援军,西军与其他的殿前司禁军都还没到大名府,这是无谓之战。兵法有云,用兵之道,在以众击寡,以石击卵……”

    然而,他去不了。

    雨虽然停了,然而滹沱河的大水,没这么快便消退,拱圣军在深州没有援军,他韩宝在深州,亦是与主力隔绝。他虽有两倍兵力,却也未必能咬得动拱圣军这块大骨头。

    这个噩耗如同一片乌云一般,笼罩在陈桥驿每个人的心上,石越不必开口询问,只要看看表情,他便能知道,自呼延忠以下,每个人都将此视为一个极坏的征兆,虽然呼延忠治军严厉,让这些“羽林孤儿”们不敢对此稍加议论,但他们的士气,刚离开汴京,便低落到了极点。

    不过,此时,在高遵裕死后继任泸州知州,一直留在益州监视、镇压西南夷的王厚,尚在奉命而来的路上,因为王厚在西南夷之乱平定后,并未典领禁军,直到五月初旬,枢府才想起征调王厚与戎州知州何畏之——后者虽然屡立功勋,但却是献策不用、官至昭武校尉便无论如何也升不上去了,虽然几个儿子都受荫官,两府甚至让他去做亲民官,也算是少有的优待,但对何畏之来说,却始终是郁郁不得志……

    萧岚是何等机灵之人,眼见着韩宝是皮笑肉不笑,心中便已知他言不由衷,当即打了个哈哈,也装做大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笑着点头应允,由着韩宝一个个地替他引见着营中诸将。

    说罢,他瞪了一眼还待劝谏的姚古,道:“你休得再聒噪。深州是河北之洛阳,四通八达,是四战之地,非可守之城,这便是你和那些书呆子参军的道理。可我告诉你,你莫去想咱们是守深州便对了。我老姚进驻深州,是图进取之策。持守势之策,想要守深州,自然不会有好结果;但若是持攻势之策呢?欲规划河北者,能不图谋深州?”

    深州的雷公庙是座规模宏大的大庙,此时被拱圣军占据,姚兕临时征募了城中所有的火药匠、铁匠,在雷公庙内,将数万枚受了潮或直接被雨水浸湿过的霹雳投弹的火药倒出来晒干,再一枚枚地重新填装好。

    深州没有守备器具,城垣低矮,四顾平坦,非可守之城。这一点,姚兕清楚,韩宝也明白——这甚至是不需要间谍侦知的,治守备器具是需要花费大量人力物力的,宋朝再有钱,也不会在根本守不住的地方浪费财力,最终变成为他人做嫁衣裳。

    而且,这个中军行营都总管,免不了还要指挥前来河北参战的殿前司诸军。

    眼见着辽军如此无礼,城头的拱圣军将校们,都不由得鼓噪起来。

    但结果却是,这玩意经不得暴雨淋一天。

    同一天,诏令以河东转运使章楶、京东转运使蔡京为宣抚副使,两府在河东、京东各设都总管司,受宣抚使司节制。

    深州城外,辽军大营。

    这是十几天前武强之战后留下来的隐患。

    生女直的降宋,正好证明了此策的绝对正确。对于大辽来说,生女直不过是它上百个部族、属国中一个微不足道的部族,它的向背无关紧要,大辽君臣惋惜的,只是因此让田烈武逃回了河间府。但完颜阿骨打的降宋,也因此让辽国君臣更加重视对这些部族、属国军的“善加驱使”。

    “给我收起那点小聪明。你是姚家的儿子,若我要让拱圣军的孩儿们死在深州,你便要冲在最前面!”姚兕对姚古丢下这句话,又转头对田宗铠说道:“伯坚,你也一样,你父亲是阳信侯,天子近臣,这拱圣军人人都知道。我宁可对不起你父亲,亦绝不负国家。”

    粮草可以解决,绍圣七年,大宋朝称得上府库丰盈,深州的存粮,养活他的拱圣军与城中百姓一两个月不成问题。尽管几乎可以肯定,明年深州将面临严重的饥荒,辽军践踏毁坏了每一块麦田,这个秋天,也许超过半个河北路,不要指望有一点收成。而这原本是大宋朝的粮仓之一。

    这一天,宋朝太皇太后高太后应允了右丞相石越的建议,拜枢密使韩维为左丞相、吏部尚书范纯仁为枢密使,而以石越为右丞相兼河北、河东、京东三路宣抚使,率殿前侍卫班三千“羽林孤儿”,离开汴京,前往北京大名府。京师文武百官,奉诏送于长景门外。

    但坏的消息却令人压抑——当天晚上,石越与呼延忠率领三千殿前侍卫班走到陈桥驿歇息时,从汴京传来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噩耗——枢密院都承旨刘舜卿,于当天下午,在枢密院议事时,突然暴病而亡!

    说到这里,韩宝嘴角亦终于露出一丝微笑,淡淡回道:“下官理会得。”

    但韩宝也太目中无人了。

    这些西军将领,没有谁会安安分分听王厚调遣或者配合他作战?

    萧岚又压低了声音,笑道:“如今部族、属国军大聚,室韦、阻卜、熟|女直,素皆畏服晋公,这些蛮夷,还望晋公善加驱使。”

    当日征调王厚与何畏之,本意是想让二人入枢府参议军机,如今倒也算歪打正着。

    尽管平定西南夷之乱,王厚立下了功勋,但当面对与辽国这样的倾国之战时,若不设宣抚使,王厚的资历根本就镇不住河北诸将——他的官阶,不仅远远低于姚兕,甚至还不及田烈武;而以军中最重视的派系来说,虽然许多的西军将领都出自王韶、李宪门下,但在伐夏之后,西军却可以说是四分天下:王韶、李宪一系的将领固然不少,但种家、姚家以及一些派系色彩不浓的将领,也能各成一派。

    拱圣军都指挥使姚兕一大早起来,便披挂铠甲,登上深州城垣,观察敌情。雨刚停了两日,韩宝便如同见了肉的饿狼一般,如附骨之蛆般盯上了拱圣军,一天前便已率万余骑出现在深州城外。今日,城外的契丹人更多了,凌晨时喧嚣了好一阵,显然是又来了援军。姚兕在城头默数着旗帜,估摸着辽军已经增兵至两万余骑。

    大宋自绍圣以来,所有的火器作坊都在造这三种火器,为的就是给每一个禁军都装备上霹雳投弹。

    到绍圣七年,不仅仅李宪、种古、种谔、种谊、刘昌祚等石越曾经信用、重用的西军名将皆已故世,如燕达、宋守约、曲珍、高永能、苗授、王君万等等这些或因为反对军制改革而被有意调离西军,或因为另受重用而入典宿卫、或历官枢府、或管军三衙……总之因各种各样的原因错过了熙宁西讨,但却仍在西军中威名素著的将领们,此时也已大多不在人世。如本是西军中屈指可数的勇将高永能,军制改革后入典宿卫,然后历任天武、捧日诸军,官至侍卫马军司副都指挥使,绍圣七年虽然仍在人世,却已经七八十岁,早已致仕多年。

    “那又如何?”姚兕不耐烦地打断姚古,“别说还有座城池,便是真的是营寨,辽人又能奈何我?”

    因此,这实在谈不上是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但四张弓、四百枝箭也未必够用……

    “下官必竭尽全力。”韩宝连忙回道。

    而另一个都总管慕容谦,平定西南夷之乱后,遂调至银州,任银州知州兼横山番军都指挥使,此时统率着他麾下一万五千人马,刚刚走到新安境内。

    “太尉莫要忘记,辽人还有火炮。雄州是如何失的——赵隆是太尉旧部,亦并非无能之辈。”

    “太尉。”在偏院的姚古见着姚兕前来巡视,连忙迎出来行礼参见。

    韩宝麾下有超过两万骑兵,其中契丹骑兵除了三千先锋军外,另有五千永兴宫宫卫骑军,除了永兴宫都部署、副都部署外,每一千骑,别设部署、副部署。此外,则是一万二千余骑的部族军与属国军,包括隶属西北路招讨司的三支部族军:突吕不部、奥衍女直部、室韦部<span class="notetext" data-note="此室韦部,特指室韦之一部落。按现代学者认为室韦、阻卜皆同一民族或种族,亦有认为室韦即鲜卑者,然辽时,二者各属不同部族则无疑。"></span>,计六千余骑;阻卜国大王府、黄龙府女直部大王府各三千余骑,皆各有节度使或详稳统军。

    因此,自熙宁西讨以后,枢密院的策略是明确而清晰的,不仅仅是大量的火器被淘汰,甚至连普通兵器也是如此。千奇百怪的长兵器,看起来好看却毫无实用性,吹嘘得多么厉害的新兵种,往往在演习时便不堪一击,枢密院恨不能干脆一律裁汰,只保留长枪与长矛才好;短兵器则是统一的配刀,连剑都被大量取代,只有校尉以上的武官,才被允许使用自己趁手的兵器。火器亦是如此,即使在实战中取得过效果的火器,也照样会被淘汰——熙宁年间千奇百怪的火器,能够在神卫营中被保留的都少之又少,普遍装备军队的火器只有火箭与霹雳投弹。再加上绍圣以来最受重视的火炮,便构成了如今宋军的三种主要火器。

    虽然大宋的确有“官以委能”的传统,将品秩较低但能力出众的人放在更加重要的位置上是司空见惯之事,但这并不代表当事人不需要面对因此而来的种种麻烦。

    “你懂个屁!雄州守不住,是因为雄州守军逞野战之能。与辽军正面交锋,他们便有三倍兵力,也不是辽军对手,何况兵力还少于辽军。城墙一破,自然就是万无幸理。可我麾下,全是大宋的精兵!难不成辽人有那几门破火炮,我们便连城都不守了?它便是轰塌深州城墙又如何?只要我拱圣军还在,深州便仍是一座坚城。”姚兕拉高了声音,语气几乎有点不可一世,“何况这十天半月的,它们的火炮还来不了。韩宝在城外,连架云梯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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