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既知情欲的美，便得情欲的苦；既知其苦，便念其美，他终也同任何一个众生，渴望幸福，逃避痛苦。原来，一个凡人，想要得到一点的幸福，却要付出那么多。那种立于刀尖上的甜蜜，原是这样令人无法抗拒。

    白虎慢慢走过去，怜悯地看着哭成泪人的清瓷，不由叹道：“可怜的孩子，受惊吓了吧？抱歉，我来迟了。”

    玄武一脚踏上冰雪，一使力，那块地的冰雪顿时全消。他头也没有回，淡然道：“来这里站着，别勉强。”

    他怒极地吼，攥紧了玄武剑，只盼下一刻便贯穿这个人的身体！

    她简洁地回答，心中却是波涛汹涌，原本已经冷若死灰的心，忽然开始颤抖。她竟不知道这是感动还是感叹。

    白虎摆摆手，“我不与你斗，这里的人加一起也不是你这个原四方之长的对手。但你若要她，我便有一个条件。”

    白虎抚着她的头发，细声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玄武以为她的魂魄受到震荡，一时失去正常的意识，急忙柔声安抚：“你当然不是暗星！放心，我马上便把暗星的魂魄从你身上拉出来，可能有点难受，不过你忍一会，马上就好！”

    “我……没关系。”

    墨雪看得手心里全是汗，就快成功了！只要玄武的剑可以将渗透出来的暗星的魂魄斩断，他就成功了！

    “你的大业我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可以答应你以后也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不会与你争什么，暗星的魂魄你也拿去！但清瓷一定要给我！”

    这是今日最后一次机会，他一定要成功。他有不好的预感，白虎一定不会这么简单就任自己将暗星的阴之魂魄带走，那么起码要赶在这老奸巨滑的白虎行动前将暗星的魂魄拉出来。他绝对不能让清瓷落在那人手里！

    他暴然回头！双目几乎要滴出血来，死死盯着来人！这个人是一场噩梦！是一个疯子！

    “玄武……！”墨雪立即要阻止他！圣兽麒麟的活血是太猛的一剂，这样虽然可以让魂魄分裂得更彻底，但却增加了无法成功的风险！何况这样下去，清瓷的痛苦就不是刚才那么简单了。

    玄武冷眼看着她，身上雪白的狐裘也随着凛冽的寒风微微摇摆。半晌，他忽然伸手，似乎是想去碰一碰这个睡着的安详的女子。

    同行而来的参宿和奎宿一见他神色不对，立即上前挡在白虎身前，不让任何人伤害自己的主子。同行而来的青龙从白虎身后绕了出来，颇不赞同地看着玄武。

    玄武沉默，一时间，眼前仿佛浮现出朵朵艳丽如火的恶之花。恶之花，这引诱情欲的邪恶种子……但他到现在也说不清，究竟是花惑了人，还是人惑了神？但，那也无所谓了吧？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说什么都是废话，除了顺着自己最直接的心情，他还能做什么？

    这一变故让玄武和墨雪都大吃一惊！玄武回身收剑，立即扯下遮眼的布条！然而眼前的景象只让他更为惊骇，清瓷竟然睁开了眼睛，无力地在血石上挣扎着，眼泪已经打湿了她洁白如玉的脸。

    但麒麟一族的身体特殊，每五十年便需要换血一次，身体里的旧血便会化成麒麟血石，同时拥有镇魂与分裂的效用。更由于血石性极寒，修为不到一定级别的神都无法接近，因此雀尾山的山顶终年冰雪覆盖，人迹罕绝。麒麟也为此拥有另一个称号“冰雪之神”。

    它张开血盆大口，对他嚎叫了起来，顿时群山耸动，冰雪纷纷落下。玄武几乎被它这一声造成的气浪震飞出去，胸口一痛，气血翻涌，几乎就要一口喷出来。暗星果然厉害，光是魂魄就有如此狂肆的本事，若要它复活过来，这个世间还有救么？！

    他激动得几乎要晕过去，眼眶里居然一阵热辣。他竟是如此在乎她，在乎这个女子。

    他倒退数步，弯腰拾起玄武剑，画一个剑花便要去劈暗星的魂魄！但，来不及了，那团黑色的雾气在半空中迅速地变形，扭曲成一团，然后再猛地散开来，最后组成一只巨大的黑兽，毛发飞扬，头角峥嵘，双眼如血色的明月。

    玄武不停，剑尖轻巧阴险地一挑，险险擦过她的额头。她顺势仰起头，胸口骤然窜出无数黑色雾气，凄厉地尖叫着，呼啸着，一直窜上半空。一时间旷野中只闻那一阵阵似哭似嚎的叫声，令人心惊肉跳。

    玄武清冷的声音忽然传来，让她愣了一下。六天了，他们已经在这寒冷空旷的山顶待了六天，玄武终于知道稍微关心一下自己么？她原以为除了清瓷，这个人不可能再考虑一点其他人的感受。

    他颓然垂剑，淡然道：“我犯了罪，我自来补偿。但，撇去我玄武的一世英名，我也要她！”

    耳边传来墨雪惊慌的呼喊，他却似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怔怔地看着她。

    白虎笑了笑，“算了，你既这样与我倔，我能有什么办法？你走吧，但清瓷不能给你。”

    一个轻柔含笑的声音陡然打断了他的嘶吼，“我们绝尘出世的冰雪之神何时沦落到求人的地步了？”

    一念至此，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冰制的匕首，通体透明晶莹。他用匕首在胳膊上轻轻划了一下，在墨雪刚刚来得及倒抽一口气的时候，血已经飞快地流了下来，落在血石上，立即渗透进去，半点都没溅出来。

    话音一落，玄武只觉一股极重的气压了下来，霸道之极。他心中一凛，这样的感觉，他太熟悉了！只有暗星才能有这种霸道狂妄的气息！不行！他得趁它还没完全复原的时候将它拉出来！

    “……再等一会……下次我就将暗星的魂魄拉出来……痛苦只那么一会，清瓷……别怕。”

    三人同时陷入诡异的沉默里，半晌，清瓷忽然开口，声音颤抖：“你们……是谁？这里……好怪……”

    她仿佛已经陷入半疯狂的状态，眼泪胡乱地淌下来，头发凌乱，脸色惨白。

    从天而降的雪花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立即随着他念咒的高低声有规律地围着他打转。麒麟血石的光芒越来越强烈，如血如火。墨雪悄悄往后退一步，已经有些无法承受这过于沉重的寒气。

    他也曾打算将暗星的魂魄拉出她的身体，但这样却让她异常痛苦，眼角甚至可见泪水。拉魂的仪式往往进行到一半，他就无论如何都进行不下去。他原是宁愿自己死去也不愿让她痛苦，所以，他总是功亏一篑，一旁早已疲惫不堪的墨雪也已经放弃劝慰他，由他去了。

    玄武“唔”了一声，不舍地再端详清瓷良久，才起身结式。

    “别急，我和玄武大人有些话想说，你们先退下。”

    她的脸色顿时更加苍白，仿佛他是一只吃人的鬼怪。

    传闻，麒麟是天地间最为特殊的种族，非神，却拥有不亚于神的力量；非妖，却拥有统帅妖族的妖力。在初代麝香王册封之前，它们的称号是“妖兽”，册封之后被世间称为“圣兽”。

    她语无伦次，死也不让玄武靠近。玄武实在无奈，只得暂时站起来，定定看着她，一时无措。她看他的眼神，是全然的恨，没有一点温情。但当时与清瓷相处时，她纵然冷言，眼神却始终是闪烁着一丝调皮的温柔。

    他展开袖子，将这个陌生的少女揽入怀里，眼睛里幽然一簇火。

    青龙只觉一阵寒颤，心中的厌恶到了极点，顿时闭上嘴，神色难看地走去一边，再不开口。但白虎说对了，他就是先发制人，由他来骂骂玄武，也好过这阴阳怪气的白虎温柔的话语。他简直是只鬼！

    玄武眼中冷光闪烁，诡异的四瞳眼顿时旋转起来，他厉声道：“你是在逼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轻道：“清瓷，我玄武一世的英名都不要了！你若听见我的声音，求求你快出来！我求求你！清瓷——！”声音到后来渐渐激烈，仿佛撕心裂肺的吼叫。

    “你不是人……你不是人！你的血比冰还冷……！你们是什么怪物？！放我走！放我走！别再折磨我了，我不是暗星！不是！我姐姐呢？天净砂呢？加穆呢？！”

    清瓷慌乱地推着他，在发觉自己无论如何也推不开之后，忽地张口死死咬住他的胳膊，一直到玄武冰冷的血液冲进嘴里，她才被冻得惊跳起来，然后用一种看异类的眼神看他。

    天空陡然变暗，乌云压顶，雷声轰隆，忽地“刺啦”一声劈下血红的闪电，正中清瓷的胸口！她猛地从血石上坐起，双眼暴睁，眼眶里见不到眼珠，却是一片茫然的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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