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去往麝香山，非嫣留下来和道君磨，打听曼佗罗转世的消息。

    道君长叹一声，“情情！都是情！人也罢了，连神也如此，这个天下，日后会成什么模样？我真是连想都不敢想啊……”

    辰星狂乱地点着头，死死捏着那团字，生怕弄坏半点。他将另一手放进口中狠狠咬着，咬出血来也不自觉。

    司徒缩了缩脖子，正要再逗她说笑，眼前却忽然大亮，几乎令人无法直视。两人都惊了一下，眯起眼睛望过去，更是倒抽一口气！

    司徒“啧”了一声，微恼道：“麝香山的五曜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发了疯！你有这气力来对付我们，不如拿去对付你们的对头四方！”他一把抱起非嫣，让过那片火海，又道：“镇明怎么还不来？！让他来说服这火神吧！修罗根本不听我们劝！”

    镇明叹息着扶住他的肩膀，轻道：“她已经投入轮回，我也无法……她既对此生毫无留恋，你强留她下来也是折磨她罢了。辰星……节哀……”

    曼佗罗吃力地往前挪动，唇边的血滴滴坠落，她一直死死地看着辰星，用尽了所有的气力去看。

    他的衣裳下摆似有什么东西拉扯着，渐渐地，一个黑色的单薄影子从他衣裳里钻了出来，迎风见长，瞬间成了一个身着粉色衣裙的清雅女子，神色平静温和，胸口却有一块碗大的血污，显然是生前所受的致命伤。

    非嫣才不吃他这套，扑过去揪着他的胡子，腻声道：“她若只有苦痛，我也不会这样做了呀！方才你也看到了，从她魂魄里残留下来的欲念，那分明是爱念么！刚懂情的魂魄就送去轮回，太可惜了吧？你也要尊重一下她的意愿啊！”

    “辰星……她转世后一定能幸福，你安心吧……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荧惑，然后……打探一下曼佗罗的死因。我想你一定会报仇的吧？”

    辰星茫然地瞪着每一个人，似乎完全不能理解方才镇明说了什么。

    ——神的命运，又是被谁掌握？原来，他们都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罢了……

    节哀……？

    道君摇头，捏着胡子轻道：“谁知道呢？人心太复杂……你回去告诉辰星，若有缘，总可以厮守。若无缘，也不用再痴下去了。这世事，并非掌握在神的手上啊……”

    辰星如同被闪电击中，猛地惊跳起来，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伸手便去捉她。曼佗罗静静地看着他的身影扑过来，伸出的手急切地挥着，从她的身体里一穿而过，什么也没捉住。——她已是魂魄，只留了残象，没有身体了。

    一直没说话的司徒终于哼了一声，轻道：“终于不摆神的架子了，差点受不了他的酸味……走吧，再不进去，结界就要合上了。”

    辰星怔怔地望着那条渐渐消失的道路，掌心里的灰慢慢化开，被阴风吹散。他忽地一惊，将手贴上心口，紧紧地，恨不能揉入身体里。那个人，就这样去了……他的心钝钝地痛了一下，不明显，却几乎不能呼吸。

    荧惑叹了一声，迈开步子往前走去，在他身后，所有的幻境全部崩溃，回归成单一的黑暗。

    司徒摸着鼻子笑了，“我的亲热话对夫人说就够了，对你说有什么用啊？”

    荧惑沉默半晌，方道：“我去便是，但四方解决之后我再不做神，你们不得再强我。”

    他回头，却见一簇只有半截小拇指大小的荧火贴在他肩膀上，艰难脆弱地浮着，似是想钻入他怀中一般。他屏住呼吸，缓缓捉住它。慢慢地，捏碎。然后摊开手掌，低头去看。

    道君胡子乱飘，对非嫣大发脾气。

    “你这个死丫头，你是真不知道阴间的规矩还是故意和我为难啊？人转世是多么神圣的事情！转世之后，前世的所有都化做虚无，你们凭什么还要用上辈子的苦痛去折磨她呢？！”

    “出去。”

    镇明将非嫣揽过去，柔声安抚道：“别急，辰星。她不是马上就轮回转世，我们先去找荧惑。之后再让非嫣替你找寻曼佗罗的转世，好么？”

    “曼佗罗……”

    此话一出，荧惑整个人都震了一下，刹那间，天空清明，樱花树上的火焰消失无踪。荧惑急急走了两步，直瞪着非嫣，声音沙哑，“真的吗？”

    镇明大喜，“好！一言为定！”

    辰星厉声叫着，几乎要将袖子里带着的另一截锁魂绡抛出去裹住她，但他的动作却被愤怒的道君奋力制止了。

    非嫣笑道：“这个问题，我该去问问暗星或者清瓷，他们一定知道答案吧……说到底，无情无欲只是一种想象罢了，谁能无情？道君你就别为难我了，快告诉我曼佗罗轮回的时刻吧！我好回去让人家安心啊！”

    话音一落，整片天空陡然转成火红的色泽，燃烧发出的劈啪声震天响，那株巨大的樱花树上居然全是火，雄雄燃烧，所有的花瓣也成了火团，漫天飞舞。

    “你到底要做什么？！辰星大人，阴间不是给你们五曜放肆的地方！请住手！”道君严厉地吼着，上次的镇明也是，企图阻止轮回的魂魄，这次又来个辰星！五曜是否太过分了？！

    非嫣急道：“就算你不想帮忙，你也得离开这里啊！这是阴间，你一直待这里，影响了多少轮回你知道吗？我给她身体，你们便可离开这里去任何的地方！岂不是两全其美？”

    不……或许这只是一个噩梦。那个人，在世间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居然是：「我好悔……我真恨不得，从未认识过你……！」

    非嫣顿了一下，叹道：“你既想与荧惑相守，一魂一神，总是遗憾。我有法子可以给你身体让你继续做人，你可愿意？”

    道君怜悯地叹息着，将她扶着向前走，一面轻道：“生前的事情别再想了，走下去吧，孩子。前面有你的路，把所有的怨恨都忘记，轮回重生去。重新做一个你想做的人。”

    司徒与非嫣先进入这个神秘的地方，四处看看，两人都有些惊讶。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天，没有地，只有充斥在周围的黑暗，看上去两人像是浮在空中一样。司徒将非嫣护在身旁，轻道：“这里有些古怪，你伤势未复原，别离开我身边。要再出什么事，司土的混蛋可就真要杀我了。”

    两人茫然地互望一眼，显然不明白什么时候出来这么个庭院。日光暖洋洋地，带着花香的微风轻拂衣裳，此情此景，令人心旷神怡。司徒却兀自有些心慌，拉住非嫣低声道：“不对！这里是幻象吧？我总觉得有些诡异……”

    镇明笑了笑，过去拍拍辰星的肩膀，说道：“辰星，司徒虽然说话毒了一些，但还是挺有道理的。麝香山落到如今境地，你能说全是外界破坏的么？盼你想通……你要的是什么，相信自己最清楚。我不多言，先上去了。记得跟上来。”

    却是镇明，他走过来，对司徒抱了抱拳表示感谢，又对荧惑继续说道：“四方现在越来越跋扈，白虎甚至将暗星唤了来。你毕竟身为五曜，怎可眼看三界陷入暗星控制之下却不在乎？”

    “……辰星……”她开口，声音沙哑，目中骤然流出血来。她颤抖着试图捉住辰星的袖子，但却摸个空。

    非嫣用力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恨恨地，“她不治你，我来！好久不见，你皮痒了吧？！”

    话音一落，却听身后一个清朗的声音接口道：“不错，荧惑，你若肯出世，我便给那女子身体。你还要犹豫么？当真一点五曜的情面都不顾？”

    非嫣摆手道：“你先别感激，这事我一个人做不了，要等镇明来了才能替你做身体。不过那之前，我希望你帮我一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