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沉，直觉这人比辰星难应付。

    胃宿闭上眼睛，心里忽地浮现出白虎的笑颜。她的胸口几乎是一阵剧痛，不知从什么地方来了勇气，厉声道：“杀了我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快把我杀了！”

    辰星疑惑地问着。

    胃宿怕到了极点，却撑着一个字都没说，只是在心里默默念着白虎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给自己无穷的力量和勇气。

    胃宿急忙下车，悄悄地从众人身后绕过去，远远地绕过澄砂以及她身下的那堆庞大的废墟，去城主的行宫内寻找奎宿。她甚至连一眼都不敢向澄砂望过去。那样的澄砂，太陌生，陌生到完全是另一个人。太奇异了，她身体里的暗星竟是这种模样吗？她原是有些不相信的，毕竟澄砂向来也不是厉害的人。但这个人，今日却迸发出耀眼的光彩，暗星的风华，淋漓尽致。

    “曼佗罗是谁杀的？说！”

    她简直是有一种魔力，即使一个小动作，一句普通的话，她都可以做到令人激动无法自抑。光是这样看着她，都会被卷进去。胃宿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当年麝香王对暗星如此忌讳，哪怕动用高压的手段，也要征服那些被暗星蛊惑的凡人。她简直是一个黑色的梦，梦里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白虎大人！五曜……！”

    镇明见她如此固执的模样，倒一时也无法，只得取出水晶瓶和符纸，立时便要取她魂魄出来施咒。正要拈式，却听一直沉默的荧惑突然开了口，“说谎。”他就说了两个字，让所有人都怔住了。

    辰星本欲将她杀了泄心头之恨，却听镇明开了口，“暂时别杀她，辰星。白虎的计划，我们还要从她口中问出来呢。方才奎宿已经被你弄成重伤，耽误我们许多时间。这个女子，你就留给我来询问吧。”

    正惶恐，她的领口忽地被人狠狠提起来！然后心口那里一痛，低头一看，却见辰星把她整个人都拽了起来，指尖处长出一根尖利的水刺，紧紧地抵在她心口。

    她垂着眼睛，淡金的长发将脸遮去大半，看不清她的神色。

    澄砂咬住唇，心里有一股奇异的激动，它冲击着，咆哮着，似是要跳出来。她的身体都跟着微微颤抖，遍体的鲜血都开始奔腾，她竟然有一种终于活过来的感觉。

    镇明沉默地看着她，良久，他轻道：“不，我不杀你，即便你求我。你当真考虑好了？若不说，我便要用术了。将你身体冻结，魂魄取出，这样的事，我可是非常熟悉。”

    “我的子民啊，你们被压迫了太久，你们魂魄深处的那一点点灵性，都要被五曜剥夺！现在，是报复的时候了！把那些腐朽的神话统统撕烂丢弃！让我为你们创造一个自由的世间！你们是自由的！再没人会责怪你们的欲望，再没人会鄙夷你的贪婪！想要没有罪。有罪的，只是那些企图压制人心的诸神！到了今日，你们还要忍耐吗？你们还没受够吗？你们还不想对诸神吼叫吗——？！”

    “惶恐……我吗？他们是我的子民，我的天下！我为什么要惶恐？”她大笑着仰起头来，目光灼灼，直直瞪向胃宿。对面二人均骇然，她的眼睛……居然变得那么快！两只眼睛的瞳仁此刻都成了血一般的鲜艳红色，映着她漆黑的眼珠，分外妖异。

    白虎微微一笑，“你总是有那么多顾虑……安心吧，暗星我自有办法应付。现在你下去将奎宿带回来，我有事吩咐。”

    “扑通”一声，有人恭敬地跪了下来，喜极而泣，跟着成千上万的人纷纷跪下，顶礼膜拜，高呼她的名号。

    荧惑捉着他的胳膊，淡道：“不……你还没感觉到么？”

    话没说完，她便被人拖了进去。

    人群自动往两边让了开来，将中间的青石大道空出来。所有人的眼睛里都闪烁着奇异的光彩，定定地望向微微摇晃的灰色车厢，想象着薄薄的帘子揭开后，会出来一个怎样风华绝代的领袖。

    辰星哼了一声，颇不愿意地将胃宿用力丢去镇明脚边，厉声道：“要是让我发现你在说谎，我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影子挣扎着，无声地咆哮着，骤然暴长，从地上立了起来，头角峥嵘，毛发须张，漆黑且庞大。澄砂用手抚上城墙，忽然大笑了起来，猛地回头，厉声道：“落伽今日归于我手，五曜的旧迹还留着做甚？！”

    “白虎……”她忽地低声唤他，半晌却没说一个字。白虎凑过去，柔声道：“你是怕，还是想要与我一起出去？”

    她痛呼一声，半个身体都痛到麻木无法动弹。正要抬头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听头顶上一个冰冷的声音说道：“又来一只四方的狗……原来是你，丑女！”

    一直坐在旁边保持沉默的胃宿轻轻开了口，“想来暗星大人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一定很惶恐。不如由白虎大人您出去吧。您的风采，一定能将落伽征服的……！”

    胃宿咬住唇，声音细微，“可是……澄砂小姐如今这模样，属下怕她另日会对大人您不服……”

    ****

    白虎悄悄揭开帘子，琉璃眼晶莹剔透，安静地望着她。身旁的胃宿震惊地轻声道：“白虎大人，她……”他摆了摆手，示意她噤声。半晌，他才柔柔地说道：“暗星果然风华绝代，大业可成矣！这个时候，你不为我开心么，胃宿？”

    这天下，一切的一切，都会被她牢牢握在手里。这一次，她怎么都不会放开手！

    这一声叫唤简直如同惊雷砸下，把所有人都砸晕了过去，情绪登时激昂，纷纷扬着嗓子放声大叫他们的神：“暗星大人！暗星大人！暗星大人！！”声势直可震天，几乎要将落伽掀翻过去一般。

    澄砂深吸一口气，眯眼望着下面无数黑压压的人头，露出一个古怪的笑，似满意，似激动，似梦似幻。她的手都因为激动而在发抖，眼中狭长的瞳仁发出尖锐的光芒，周围漆黑的眼珠颜色竟然淡了一圈，呈现出一种深沉的暗褐色。

    愤怒的叫喊声一浪高过一浪，人们都不由自主地聚在一起，似是要将那声讨的浪潮直冲向天际，砸破天门，释放一切的可能。海潮都被蒸发，流星似在瞬间坠落如雨，砸在所有人的身上，一直烧透进心里头，沸腾所有的思绪。

    辰星身上散发出强烈的蓝色神光，五指合拢，立即就要直接穿透她的胸膛！

    他们四人对望一会，都默然。

    “说谎？你是指这女子么？”

    镇明忽地叹了一声，“罢了罢了，今日必是要与暗星对峙。我们出去吧，各自保重就是。”

    胃宿豁了出去，“是我！是我！哈哈哈！我一剑斩断了她的心脉！你知道她是怎么流血的么？知道她怎么哭的吗？知道她怎么逃的吗……？”

    刹那间，街道上恢复了安静，她有些怯怯地，慢慢拢起袖子，轻声道：“我可怜的子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