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她现在只能仰头望向西方的天空，断念崖高耸，直插入天空里，如同一只奇形怪状的庞大野兽。银盆似的月亮都被它遮去半个，零碎的星光撒在崖上，耳边有幽风呜咽，只觉凄凉。

    奎宿被她哭得更加烦乱，厉声道：“先别哭！哭有屁用？！白虎大人到底好了没有？！什么叫下次再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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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宿说的对，她不会来。你们不要再吵了，都给我下去，我想好好休息。”他转身想关门，忽然停住，吩咐道：“奎宿进来一下，我有话说。”

    炎樱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个著名的西方王城，以前一直都是听别人的说法，今日亲身来到，果然不同凡响。不说街道的宽敞繁华，就连风中都好象带着一股悠闲的味道，暖暖地，柔柔地，让人一下子就放松下来。

    炎樱低声说着，紧紧抓着他的手，恨不能融进去。生平第一次，她做了一件绝对大胆的举动，拉着心爱的人的手一起逛街。宝钦的风俗，她有生之年，终于可以体会其幸福意味。

    奎宿急忙捂住她的嘴，急道：“喊什么？！你想让白虎大人更烦吗？！”他忽地想起了什么，反手一把抓住发愣的女宿，连声道：“对了！暗星大人！你快去把暗星大人叫过来！她上次不是很轻松就让白虎大人的伤复原了么？她一定行的！快去请她！”

    “恩……你这个死狐狸……”

    语毕，白虎微微一笑，又柔声道：“你担心我，不想我死，我都知道。但如果死已经成了我最后的结局，何不让我趁机会做一点心底渴望的事情呢？奎宿，拜托给你了，替我在烟水楼摆阵，最迟半月，我便可回印星城。”

    胃宿抓着他的袖子，轻道：“不行，就算把我的命献出去，我也只能暂时止住他体内的败坏。你知道吗？白虎大人的身体内部，从很早以前就开始慢慢败坏……方才我才发觉，他的内脏几乎都不能用了！下次再发作，他一定要丧命！怎么办？怎么办？！”她顾不得许多，声嘶力竭地哭喊起来。

    镇明，司徒，至少，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

    白虎半躺在床上，抚着头发，喃喃道：“最大的危机……最大的危机……她要的，何止是一条命？”

    炎樱笑叹一声，回身握住他的手，荧惑吓了好大一跳，好象一只猫，忽然蹦了起来，神色惊恐，立即就要把手抽回去，叫道：“你疯了？！符纸没贴就碰我……”

    女宿趁着澄砂午睡的空挡，偷偷来到白虎的房前，悄声问着门口的奎宿。

    过得半晌，白虎柔声道：“还用考虑么，我只想要一个人为我生孩子。”

    心底突然莫名其妙涌上一股震撼的感觉，她也不知道那是委屈还是激动，更或者是狂喜。喉咙里又酸又涨，眼前忽然就模糊了。她死死扣着他的手指，真的不想放开他，一点都不想。

    “……荧惑，你根本没听我说话，对不对？”炎樱说了好久，见他在发呆，一点反应也没有，不由泄气，“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你不是在宫里与镇明大人商讨对付四方的事情么？”

    荧惑还不放心，逼着她又画了一张新的贴回去，这才松口气，与她并排走在街道上。低头看她笑语嫣然，长发被微风吹拂得缠绕不休，她似是在笑吟吟地说什么西方王城的风土人情，他觉得心底忽然就舒坦了下来，柔软极了，至于她说了什么，那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肩上一凉，白虎的手轻拍在了上面，耳边听得他虚弱低沉的声音，“记得，不许透露一点风声，若我在其他人嘴里听见一点传闻，就唯你是问。”

    白虎笑了笑，声调里有一种梦幻般的美，他的眼神清澈却迷离，“我自然可以望见一切，我的后代替我统治天下，白虎之神的血脉会一直流传下去……我的天下，白虎之神的天下……你说，我怎么会望不见呢？”

    不，那已经不是不安了，她几乎是在心惊肉跳，第一次深刻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她连源头也摸索不到。

    奎宿见他半晕眩地跌坐去床上，忍不住叫了一声，伸手就要去扶。

    奎宿见他如此神情，忍不住全身凉透，情知再没有一点希望。他沉默了很久，才问道：“大人您……有合适的人选么？”

    炎樱已经听烦了他的说辞，反手拉住他的手，与他五指交握，缠在一起。荧惑完全呆住，低头看她，她却没回头，拉着他径自往前走去，但耳根那里却红彤彤地，如同上好的玛瑙。

    炎樱柔柔笑道：“既然来了，就陪我走走吧，一个人的确没什么意思。”

    奎宿忽地反应过来，脸色一白，急道：“大人！您不可以这么任性啊！眼下您自己的身体最要紧，那件事可以等征服了天下再说！胃宿也说了，您体内的败坏已经暂时缓住势头了！您……”

    夜风习习，寒彻骨。非嫣忽然打了个寒颤，背后的寒毛一根根竖了起来。她眯起眼，心底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狐狸的直觉向来准确，她有些不安，难道镇明他们会出什么事？她恨自己背上没有长一双翅膀，可以马上飞去西方王城看个究竟。

    南方宝钦的人向来热烈如火，女子与男子之间的避讳也没那么多，常常可见少年男女携手伴游的景象，另宝钦人嗜酒，全城只有酒馆的生意最红火，街头也随时可见叫卖祖传家酿的小贩。但西方王城却恰恰相反，炎樱在街上绕了半天，才发觉这里最红火的是茶馆与书局，王城人物风流，文才出众，果然名不虚传，街上随时可见戴着头巾的谦谦君子，茶馆里也总聚着三两个知己，品茶聊天下。

    荧惑急忙跟上去，急道：“那里人多，小心符纸被……”

    非嫣站在原地看了很久很久，夜露湿重，打湿她的裙摆，漆黑的发丝也氤氲上朦胧的水汽。她动也不动，整个人好似一座石像。星光点点，缭绕在她周围，她在心里偷偷想，这样一种近乎梦幻的美丽，那个没福气的人却看不到。她下次……不，没有下次，哀伤的美丽，她再不要。

    一阵风吹过，炎樱此刻的模样可谓壮观，全身上下几百张符纸随风沙沙作响，如同蝴蝶翅膀一般，翻卷乱摇。路人的眼光再次集中到她身上，炎樱觉得尴尬极了，捂也不是扯也不是，刚动一下，肩上的符纸便飞了出去。

    奎宿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轻道：“胃宿还在渡气，这已经是第三天了……白虎大人还是昏迷，一点反应都没有。”

    白虎微微一笑，笑容里竟然有一种类似孩童冒险的顽皮意味。他甚至调皮地捏了捏奎宿的手掌，轻声道：“用那个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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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飞快伸出一只手，将那张不听话的符纸一把抓住，然后荧惑有些恼火的声音响起：“快画新的！符纸都飞了。”

    她转身走回自己的厢房。

    奎宿再也说不出话来，眼泪滚出眼眶，神色绝望。

    奎宿一怔，似是有些想不起来。白虎皱眉道：“就是……半年前，你提的那件事！”

    镇明他们去了西方王城，把牡丹和自己留在麝香山。辰星和荧惑败北曼佗罗是意料之中的事，但败得那么快那么狼狈，还是让镇明消沉了很久。

    是她在奢求，用自己凡人的情欲去要求这样一个天真的神。但，爱上了，就渴望对方的触摸，渴望对方的气味与回应，她是真的在渴望。他显然完全不懂，只要看着她就好。她不知道是该唾弃自己的渴望，还是责怪他的冷淡。

    门忽然轻轻打开，白虎披着一件丝绸的袍子，安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如冰，冷冷地看着他们。

    怀孕的女人不可以得罪，尽管她们大多数都不可理喻。与牡丹单独留在麝香山没两天，非嫣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话的精髓。司徒不在，牡丹就开始纠缠她，现在都成了习惯。每天早上天没亮就需要去她那里“值勤”，陪她聊天磕牙，还不能重复一个话题，这样一直聊、聊……聊到天黑下来。不能让她笑得太狠，也不能让她难过。非嫣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媲美口技者了。

    于是两人分得远远地，荧惑碰也不碰她一下，偏着身体走在她身旁，似是生怕不小心碰上去一般。这样走了一段，炎樱忍不住有些黯然。无论她如何想接近，他的回应永远是躲避，自从她得到了身体之后，他唯一一次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即是初次得到镇火符那一次。他再没那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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