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的谈判员：“我们真的已经尽全力了，老师，你想想自己的孩子，那都是孩子啊老师，求求你！”

    与此同时，有个甜的发腻的女声通过扩音器传来：“宝贝儿们别怂，上车啊，刚才‘死亡塞道’都跑下来了，帅哥们还能让你们出事吗？”

    半个小时后，骆闻舟收拾了现场，来到方才那音乐声震天的半山腰，老远就看见费渡靠在一辆车上，衬衫扣子解着，从胸口到小腹，纹身和肉体黑白分明，背在脑后的发梢还在往下滴水。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残忍的一幕吸引，女孩的脚步也被呼啸的风雨声与女人的惨叫声掩盖，无星无月的黑夜成了她的朋友，女孩避开车灯，不管不顾地狂奔了出去。

    “男孩，九岁，已经和前期搬到了外地，因为韩疆的赌瘾，前妻不让孩子联系他。租车公司跟十六中有长期协议，每次有什么活动他都过来，跟学校里常常组织活动的老师们都熟，老师都把他当半个校工，这个人平时忠厚老实，性情温和，也喜欢孩子，没人想到他会干出这种事。”

    “怪不得要铤而走险，”郎乔按着耳机，“另一个人呢，有线索吗？韩疆除了是个烂赌鬼之外，好像连‘小黑屋’都没蹲过，即使想走歪门邪道，也未必敢一上来就这么劲爆，策划这件事的主谋肯定有前科。”

    刹车声在一侧响起，女孩耳畔轰鸣作响，肌肉僵成了一团。

    谈判员皱起眉，冲周围同事摇摇头，郎乔把“想办法派人靠近”的计划单撤了，抬手冲他做了个“计划二”的手势。

    骆闻舟的来意本来光明正大，结果此时，目光从他半/裸的胸口上扫过，突然就无端尴尬了起来，他嗓子有点痒地干咳了一声：“今天谢谢你们了。”

    飙车的富二代们群魔乱舞的声音存在感十足，如影随形，嚎叫的跑车巨大的引擎声绕着山路轰鸣不止，虽然距离很远，且没有靠近的意思，却几乎把中巴车所在的地点围了起来，舞曲的鼓点声一下一下砸在两个绑匪的胸口上，他们不得不撤出原本的空地，往唯一一个远离噪音的方向开去。

    连着三声“老师”像一根尖锐的针，挑着韩疆的神经。

    电话里能听见男人粗重的喘息声，谈判员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几个家长已经凑到了三百多万现金，我老婆正带着钱往这边赶，剩下的一定尽快筹集到，没有我们还能去借，但是你不能出尔反尔伤人啊！”

    随后，一个低沉而有些畏缩的男声传来：“喂。”

    这一回，韩疆沉默了更长的时间，语气忽然变得不那么稳定起来：“我……我会尽力……”

    韩疆：“刚才跑了一个小崽子，这里本来就不安全了，我去开车，换地方。”

    男孩含糊地应了一声，但还没等回话，绑匪已经一把抢过了电话：“别废话了，听你也听见了，别他妈干多余的事，我们不需要送饭，不需要送水，别指望让警察趁机混进来，赶紧筹钱去，有钱就有你儿子的命。”

    从卫星上看，绑匪选的地方很寸，四周都是空地，特警队一旦靠近，很容易被察觉，而中巴车上都有窗帘，劫匪手里攥着一帮孩子，他窝在车上，只要拉上窗帘，狙击手也没有办法。

    韩疆额角青筋暴跳。

    旁边几个谈判组的警察互相比了个手势——孩子是吓坏了，但听起来暂时没有受到人身伤害。

    不需要道具和布景，就他自己往那一站，就无端给人一种酒池肉林的感觉。

    “我对这附近不太熟，”费渡站在西岭区地图前，回头问“作死俱乐部”的老板，“附近除了这里，还有什么聚居村或者活动场所吗？”

    谈判员顿了顿：“刚才那位女老师呢？”

    听了“随便哪位老师都可以”的说法，电话那边古怪的冷笑了一声。

    学校里的孩子有时候分不清校职工和外包人员，尤其是年纪小的，在学校里遇到大人都叫“老师”，那些孩子平时也是这么称呼他的。

    一句话落下，所有人严阵以待起来，众人纷纷带起耳机，谈判组已经就位。

    没有人教过她荒郊野外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她只能不停地往前跑——

    绑匪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似乎被他说服了，持刀的手略微放松。

    车里的孩子乱成了一团, 有尖叫“老师快开车的”, 还有哭着叫“胡老师”的, 持刀歹徒眼珠充血, 一刀捅进了胡玲玲小腹, 胡玲玲一辈子活到现在, 平平稳稳、无灾无病, 从来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痛苦, 她的手脚脱了力, 整个人本能地蜷缩起来，只是望着停在旁边的中巴车, 期冀那车门能趁这一会功夫关上, 安全地逃之夭夭。

    “老师，请您无论如何照顾好孩子，钱的事我们尽量想办法，倾家荡产也无所谓，只要孩子没事。都是为人父母的，您肯定知道咱们做家长的心情，我知道您的处境也很艰难……您的孩子应该也和浩浩差不多大吧？您想想他，我们不能到现场，只能求您替我们照看，受点惊吓无所谓，千万别伤着，求求您！”

    这稚嫩的声音惊醒了光怪陆离的噩梦，逃出来的女孩慌得发麻的心狠狠地一跳，她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睁大了眼睛，看见一个男人打着伞来到她面前。

    持刀的劫匪大声咆哮：“不行，一个子都不能少！”

    绑匪暴怒：“走开！怎么那么巧他们正好到这边来？”

    警方行动极快，此时已经逼近了绑匪所在地。

    所有人的心都是一沉。

    郎乔耳机里传来骆闻舟的声音：“目标车辆已经被逼进了狙击范围，想办法让他们停下。”

    是韩疆！

    “老师，我……我是陈浩爸爸，”谈判员压着声音，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有几分掏心挖肺的祈求，“老师我知道这很自私，但是您……您自己有孩子吗？您能理解吗？”

    她布满碎花的小裙子沾上了斑驳的泥水，膝盖蹭破了一片，小小的脚趾甲被石子掀起来，鲜血直流，男人端详了她一下，非常轻柔地把她抱了起来。

    韩疆迟疑片刻，面无表情地接过电话：“这样，你们找一个人来送，要一个人，最好是女的，地点是……”

    女孩哭着说：“叔叔救命！”

    那歹徒行凶的企图被韩疆打断，颇为不满地把刀扔给那司机，弯腰抓起了胡玲玲的头发，解恨似的朝她拳打脚踢。

    两个男人斗牛一样地喘着粗气，好一会，那绑匪瞪着眼睛，冷冷地盯住韩疆：“叔，你是不是后悔了？”

    一颗子弹破窗而入，正中绑匪后脑——

    山区道路崎岖，没有路牌、没有灯光、没有活物，幢幢的山石与歪脖的树都像是藏在暗处的怪物，女孩辨不清方向，也不敢回头，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也心惊肉跳，总觉得提着刀的怪物就追在身后。

    大概是听说钱已经快到位了，劫匪想了想，口气略松：“行吧，让你跟你家小崽子说句话，他叫什么？”

    “哦，”费渡一点头，“一会警察要是打电话，你让我来接。”

    “骆队，”这时，郎乔一个电话进来，打断了这古怪的气氛，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少了个孩子！”

    “有坏人劫我们的车，他有刀，还捅了我们老师，就在前面，叔叔……”

    电话里冷笑一声，片刻后，男孩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爸爸，爸爸！”

    女孩坚固的防备心在另一个孩子面前被打碎，极端恐惧的情况下，她毫无理智地信任了这个荒郊野外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

    谈判组的警官抬起头，无声地用眼神请示了一下，旁边郎乔按住耳机，飞快地在手写板上传达了骆闻舟的指令：“惯犯，实话。”

    “这他妈也不知道是臭味相投还是物以类聚，”骆闻舟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韩疆结过婚？有孩子吗？孩子多大，男的女的？”

    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窗帘轻轻动了一下，方才那个穿碎花裙的女孩子趁乱钻进了窗帘里，她借着车帘的掩盖，扒上了打开的车窗，像一只细胳膊细腿的小猫，无声无息地钻过车窗，跳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