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负责人不是说园区内无死角吗？”

    “你是说一个孩子——很可能还是个女孩子，策划了这件事。”骆闻舟抽了口气，“不但绑架朋友，还会故意把受害人的手机抛出来混淆视听？这未免也太……”

    “有个摄影班的孩子要交作业，约了几个女孩去当模特，有几个孩子还专门带了拍照的衣服，就一会，拍完照片，张雨晨要回少年宫，他们就在公园门口解散了，谁也不知道张雨晨后来又去了哪。”

    他扔下的东西正是一支白色的手机，背后贴满了乱七八糟的小贴画。

    “我有什么好不镇定的？”陶然苦笑，“我又不是孩子家长——这些猜测我到现在都没敢跟晨晨家里提……你上次跟我说的可疑人物是个老头对吗，你确定吗？”

    迎面一个批发商正好推着小货车走过，那男人轻车熟路，猴一样一脚踩上了货车边，在推车的女人惊叫声里，小推车上的衣服山崩似的掉了一地，旁边一辆艰难行进的“电驴子”连忙一个急刹车避开滚到轮下的东西，破口大骂。

    车里的人没听他那套，吊着一条胳膊走了下来。

    半夜临时赶来的郎乔赶紧过去，拦住她小声劝慰。

    陶然用力一掐鼻梁：“慢着，你先让我想想……”

    骆闻舟一脸莫名其妙。

    “汇报许文超今天的动向。”

    “应该就在少年宫附近……”陶然用力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眉头系成了一团，“那小子身上搜出了七八部准备出手的手机，都是今天一天的业绩，具体时间地点他自己也说不清。”

    那男人被扑倒的时候碰伤了鼻子，五颜六色地一抬头，他冲陶然露出了带着哭腔的哀求表情：“我我我我错了，政府，我这次保证痛改前非，再也不干了……哎哟……嘶……您、您轻点……”

    陶然一把揪起他的领子：“那女孩呢？”

    “啊？”

    “张先生六点左右尝试过用远程开孩子的手机，但那次远程失败了，我认为他的操作没问题，这种情况，要么是当时他们俩其中一个人没信号，要么就是孩子的手机电池被人抠出来了。”费渡微微一顿，“小偷没有必要把电池抠了又安上，也未必会知道那手机上有什么软件，我能想到的只有一种可能性——那群孩子里有个人利用晨晨换衣服或是摆姿势的时间，藏起了她的手机，在晨晨发现之后，提议她回小公园找，并且自告奋勇地陪她一起去。”

    陶然紧绷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周遭，正好落在一处大垃圾箱旁边，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无意中抬头，两人正好对视了一眼，那男人停顿了一秒，继而看清了陶然的制服，把手里一样东西扔下，撒腿就跑。

    距离操场最近的建筑上的监控也迅速调了出来，能看见晨晨很快跑出了教学楼，朝操场上一群聚在一起的孩子们过去，摄像头离得有些远，只拍到了她在那群孩子堆里逗留了片刻，然后和其中几个女孩一起往监控死角走去，很快离开了镜头范围。

    “我明明跟她说了呀，我每天都在跟她讲，出去要注意安全，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走，不要去不熟悉的地方，临时有什么事，要随时给大人发信息，我说得自己都觉得烦，要是这张嘴是铁打的，都已经磨去一层了……”

    十岁出头的小女孩，花骨朵一样，美丽而娇气，懵懂又脆弱，全世界都把她们当成潜在的受害人，好像她们缺灵魂短智慧，呵护备至都来不及，怎么会疑心她们也会犯罪？

    “西北角那排红房子是公厕，没装摄像头。”

    “确定，他窗帘没拉，人一直在书房里，没离开过咱们的视野——怎么了老大？”

    少年宫西北角连着一个小公园，管理十分稀松，外圈的草坪已经被散步的居民踩得乱七八糟，脚印与狗屎相得益彰，深处则没人去，草木疯长，蚊虫轰炸机一样，警犬迅速就位，手电光和狗叫声此起彼伏。

    她话音没落，就看见晨晨突然坐直了，整个人略微离开椅子，忽然一笑，站起来飞快地收拾东西跑了——角落里的记录显示时间是四点四十左右。

    她会很自然地信任自己的朋友，并且告诉对方自己手机上有远程系统。

    “在少年宫里行窃的风险太大了，”费渡摇摇头，“可能性不高，应该是她出于某种原因，自己离开了园区，从下课到和您约定的时间有半个多小时，她在周边小店里买零食、和同学玩……都有可能，但通常不会离开周围一公里范围内，这样只要接到您的电话，她就可以立刻回到少年宫门口——家里教过她在外面东西被人偷了怎么办吗？”

    陶然茫然四顾，问技术人员：“能把范围再缩小一点吗？”

    骆闻舟低声问：“你确定他一直在家？”

    此时已经过了午夜, 少年宫的行政负责人明显是被人从睡梦中强行拎出来的, 一双睡眼肿到了眉骨上, 衬衫扣子驴唇不对马嘴, 脚底下干脆趿拉着一双拖鞋：“这里一天到晚进进出出多少孩子？安保都是最严的, 连家长进出都得登记, 监控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您说这里头有人贩子, 开什么玩笑？我用脑袋担保，绝对不可能！除非那孩子是自己抬腿走的, 要不然就是外星人入侵地球, 也进不来咱们学校！”

    “怎么？”

    “许文超把行车记录仪拷给了陶副，五点四十分才从咱们局里走，自己开车二十几分钟去了一家快餐店，打包回家，之后一直没动。”

    对于自己偷偷跑出去玩的孩子来说，白桃巷太混乱了，也实在没什么好玩的，而对于诱拐儿童的变态来说，白桃巷又太人多眼杂，风险未免过高。

    “拍照片？”

    骆闻舟立刻反问：“你怎么知道？”

    “不会的，”常宁寻求慰藉似的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晨晨胆子很小，看完悬疑故事都不敢一个人睡，她不可能自己往没人的地方跑！”

    骆闻舟疑惑：“她看什么呢？”

    他长吁口气，大步走到已经被控制住的男子身边：“人呢？”

    为什么不能是孩子呢？

    骆闻舟沉吟片刻，掏出手机打给了负责盯梢许文超的人。

    画室的监控非常清晰，四点半左右的时候，其他孩子陆续被家长接走了，晨晨一个人坐在教室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老师留下的画册，不时往窗外张望，十分钟的时间里，她凝视窗户的时间就有五分钟以上。

    “陶副，画室监控里找到了那孩子！”

    骆闻舟深吸一口气——坏了。

    突然，陶然的耳机里传来技术人员的警告：“陶副，对方发现异状，关机了！”

    郎乔还没来得及答话，一辆吱哇乱叫的警车就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少年宫门口，陶然和几个刑警面色凝重地下了车。

    常宁一手抹掉眼泪，一手拉着她：“小姑，您别这样。”

    “那他妈不早说！确定监控视频上那几个孩子的身份，立刻找他们问——把地图拿过来。”

    骆闻舟挂了费渡的电话，转向郎乔：“刚才少年宫老师打电话的时候，有没有哪通电话一开始不是家长接的？”

    费渡在一边若有所思地听着陶然和晨晨父亲的交谈。

    “因为我警告过她小心大人，熟悉的、陌生的、男人女人甚至老人，”费渡说，“唯一没有说的，就是和她一样的孩子。”

    骆闻舟伸出一根手指，略带警告地虚点了他一下，到底还是没说让他一边凉快去。

    “老大，要么是咱们怀疑错人了，”郎乔说，“要么就是这起案子和曲桐失踪案无关——我真奇了怪了，世界上怎么这么多变态？”

    陶然一看见常宁抹眼泪，本来三分的焦躁暴涨到了十分：“小乔儿，你留在这调查监控录像，你们几个跟我走，去白桃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