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     陶然正打算开口告辞，就听见那倒水给他的中年人又说：“人家女儿有本事，出国定居，前些年把父母也一起接走了，那会我还跟他家大伯聊过天，说是临走之前想把房子卖掉——后来怎么回事？不知道是没找着合适的买主还是怎么样，我看也没有过户给别人——不过也可能是租出去了，水电费什么的一直有人交……”

    “可能是为了泡你？”费渡面不改色地说，“也许是我突然变了口味，开始垂涎骆队这种……唔……正经八百的冷门性感？”

    某些只能活在黑暗里的人小心翼翼地探查着周围，确定已经夜深人静，才剥下伪装的画皮，拿出自己漆黑的骨头与欲/望，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尽情放肆。

    他眯着眼睛，目光很有侵略性地扫过骆闻舟挺直的鼻梁和略有棱角的嘴唇，好似随时准备亲上来，带着一点鼻音轻轻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念书念得很稀松，骆队，除了偷偷送温暖之外，你还关心过我的成绩单？”

    “这就不用操心了，我有靠谱的团队，”费渡一耸肩，“都不用太靠谱的，比我靠谱一点就行——就算我退出日常经营，公司的重大决策还是需要来找我签字，我的控制权还在，再说，就算真散摊子……”

    费渡抬起头，从后视镜里撞见了骆闻舟的目光，那男人的目光深沉，带着直白而且不见外的严厉。

    骆闻舟这会其实只是表面上镇定，刚刚吃了某个人火力全开的一通撩拨，那货沙哑的尾音好像还在他耳边转来转去，转得他心浮气躁，只想让全世界都闭嘴，因此没好气地接了一句：“万一有人在骨灰墙里放炸/弹呢？”

    郎乔到锦绣中学里翻出了学校保存的旧档案，查到了许文超初中时在学校登记的联系地址——向阳小区八号楼，三单元201。

    “是啊，年纪不小啦，有个女儿，女儿都快四十多了吧？”旁边的中年女人倒了杯水给陶然，陶然勉强道了声谢，心里不免有点失望——他刚才也不知怎么了，在那楼道里突然有种没来由的感觉，仿佛隔壁那间201室里有什么，原来是神经过敏。

    因为关系特殊，骆闻舟在他面前一本正经的时候居多，时间长了, 总给费渡造成一种“这个人要脸”的错觉。

    陶然急喘了两口气：“姓许吗？”

    马路已经拓宽过一倍多，原来吴广川的家已经被大马路填平了，幸好盛夏午后大街上人烟稀少，两个警察一人举着一根木头塔尺，相聚一米五站在马路中间，还原了吴广川家的大门。

    两人独处时, 如果其中一个有气急败坏的前兆，另一个人就很容易蹬鼻子上脸。

    费渡一愣之下, 来了个“敌进我退”，他回头看了看窗外色调深沉的殡仪馆：“骆队，你确定要在这种环境里和我讨论这么不正经的问题吗？”

    “不姓许，姓孙——老两口，”工作人员偏头找旁边的老楼管确认，“是吧赵姐？”

    “201？”工作人员翻了翻登记记录，“没有啊，一直都是原来的房主。”

    “第二，”他的目光扫过费渡吊着石膏的手，露出一点惨不忍睹之色，“啧，宝贝儿，我也是有些年没见过敢于像你一样大言不惭的货色了，就你这小样儿，想泡我？你还是先多泡泡牛奶补点钙吧，费总！”

    费渡这个孙子，满嘴没一句实话，弯弯绕绕，虚虚实实。

    他这一靠, 就很有花|花|公|子的意思了, 嘴角要笑不笑地舒展着, 侧头看着骆闻舟, 明知故问：“我昨天干什么了？”

    说完，他双手合十，冲苏筱岚的照片鞠了一小躬，迈开腿回避了。

    “那堵院墙呢？”骆闻舟问，“按着郭恒的说法，当年他透过那堵墙上的镂空，能看见吴广川家，大概在哪，你们能定位吗？”

    二十年前，这座城市还没有那么浮夸，过了夜里九点，街上已然人烟稀少，没有那么多昼伏夜出的夜猫子。

    说完，他一指车门，对费渡说：“滚下去。”

    赵姐说到这，突然不知想起了什么，话音戛然而止，尴尬地和旁边的同事对了个眼色。

    赵姐打了个“哈哈”，目光十分不自然地往下一瞥：“不知道，没怎么碰上过，现在水电都是自己买，业主们没事也不来找我们。”

    骆闻舟：“……”

    突兀的“五环之歌”在曲折的寄存室内来回震荡，回音高低起伏，活生生地荡出了恐怖片的效果，骆闻舟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方才那位声称“回避”的管理员神出鬼没地探出头来，幽幽地说：“要关静音啊，警官，公共场所，注意素质，你这样很打扰人休息的。”

    骆闻舟拍开费渡去拿苏筱岚照片的手，从兜里摸出了一副手套，先检查了水晶镜框有没有夹层，见没有什么异常，这才回手递给费渡，又去翻骨灰盒旁边的“随葬”物品。

    寄存处是一整面墙，一个一个的小格从最下面一直罗到房顶，苏筱岚在一处角落里……一个小小的水晶相框里。

    他发现自己贱得发毛, 比起费渡这种暧昧不明的诡异态度, 他还是更习惯在脑门上贴着“找揍”俩字的费渡。

    “除了不正经的问题，我还有正经的问题，”骆闻舟说，“你是打算九月份开始就当甩手掌柜，把你们那万贯家财扔给别人管吗？”

    “这位大哥，”骆闻舟带着杀气说，“我要是没素质，你现在肯定已经躺在地上了。”

    费渡：“……”

    话音没落，一条信息已经同步群发到了他们俩的手机，是郎乔。

    陶然一身热汗与鸡皮疙瘩并行，三步并两步地冲进了八号楼的家委会，把工作证拍到工作人员桌上：“劳驾帮我看看，三单元的201房主是谁，近几年有没有交易过？”

    “您要看点什么呢？”怀念堂的管理员一边刷卡领他们进去，一边说，“我们这没有违法乱纪的，就有作祟的，什么时候咱们人民公安的业务范围这么广了？”

    陶然沿着荒草丛生的向阳小区围墙走了一段，对骆闻舟说：“我觉得这个位置应该是在七号楼和八号楼之间——根据郭恒的描述，这个位置正对拐角，而且能窥见几十米外吴广川的家……这地方不好找啊闻舟，老楼原来建的自行车棚在这边，就一个不到一人宽的小过道，我进来都要侧身——许文超当时轻车熟路地带着郭恒钻进来，你说他是怎么找到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