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费渡迟疑片刻，终于点了一下头，下一刻，可怕的痛苦毫无预兆地降临。

    他脖子上的项圈骤然收紧，手里依然是柔软的触感，咽喉却被冰冷的铁环呃住，费渡下意识地像平时一样收紧手指，企图拉紧那几根能缓解他痛苦的细线。

    陶然下意识地追着她跑了两步，又想起前面不让闲杂人等进，只好无措地停下来，这时，他才意识到护士方才说的是“你们”，他倏地一回头，看见骆闻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

    陶然当时觉得一口凉气从胸口冲到了天灵盖：“什么，等……”

    小奶狗尖叫一声，被那只手粗暴地拎走了。

    费渡手中的温度骤然消失，随后，一排冰冷的金属环从天而降，套住了他的手指，金属环背后连着一簇细线，细线的另一端通过一个复杂的装置，连着一个收紧的项圈，细线松动一毫米，那项圈就会紧上一厘米，如果细线是完全松弛的，项圈就会死死呃住他的咽喉。

    陶然身上的热汗被仲秋之风扫过，是前胸贴后背的冰冷刺骨：“知道了。”

    然而费渡那仿佛时刻转着一个神秘黑洞的脑子里，却似乎突然发生了一场大爆炸, 所有的念头都失去了重力, 轻飘飘地弹出了逻辑框。

    旁边的男人用轻柔而冰冷的声音叹了口气：“这孩子身上流着不健康的血，得好好矫正。”

    为什么最近的凶手们都不能踏踏实实地干好自己的事, 总想搞个大新闻？

    护士问：“你就是家属？”

    陶然赶紧扶着他坐下：“你点滴这么快就打完了？”

    地下车库里所有的机动车齐声呐喊，警报声撞在车库房顶上，未能响彻云天，只好在逼仄的空间里来回回荡。烈火吐出了险恶的长舌，顷刻间席卷了货车的货厢，不知哪辆车上震碎的玻璃渣下雨似的往地上落，货厢门飞出了数米。

    费渡车祸过后把整车重新加固、又换了玻璃, 好生折腾了一遍, 这还是大修之后头一天开出来，防撞击的效果固然不错，可是没想到这回直接碰到了炸弹。

    骆闻舟暂停的心跳一瞬间通上了电，先是原地颤了一下，随后造反一般地狂跳起来，几乎不堪负荷，就要立刻炸开。

    既然凶手有能耐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车上装一颗炸弹, 为什么不简单一点, 干脆出其不意、一刀捅死他, 或是偷辆车直接闷头撞过去？

    男人又笑了起来，问他：“可爱吗？”

    费渡拼命的挣扎，身上的绳索和大大小小的金属环都像有了生命的魔鬼藤，狰狞地勒进他皮肉里——

    骆闻舟头晕得想吐，没吭声，闭着眼靠在坚硬冰冷的椅背上。

    时运如风，说转就转，一呼百应的郑老从“知名华侨企业家”、到“犯罪嫌疑人”、再到外焦里嫩的糊家雀，只用了一个礼拜。

    郎乔：“……老大和费总怎么样了？”

    陶然直接挂断了电话：“我我我在这……”

    陶然从拐角处探头张望，看见被一身夹板与绷带固定的骆闻舟沉默地僵坐在那里，好像要和木椅子化为一体：“放心吧，还……”

    骆闻舟小腿骨折，一天之内连撞两次的腰和后背上了夹板，头在方向盘上磕得太狠，磕出了脑震荡，整个人从头到脚，就是一具新鲜的木乃伊，仍然是晕，这会只能拖着拐杖靠在一侧的墙上，也不知道一路是怎么从他病房里蹦过来的。

    护士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在意他这一瞬间的犹豫，飞快地对他说：“刚才不明原因，病人呼吸心跳突然骤停，现在正在抢救，你们做好准备。”

    他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呼喊，能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骆闻舟被费渡没轻没重地一推，后脑勺撞在了方向盘上，几乎觉得自己聋了。

    这问题让陶然卡了一下壳，他突然发现，费渡是没有所谓“家属”的，他的直系血亲，一个骨灰落地七年多，一个已经成了植物人，他热热闹闹地活了这许多年，就把自己活成了一个无根无着的光杆司令。

    有人扒开他的眼睛，费渡于是看见了光，据说始终追逐着那道光，就能找回自己的意识，然而他本人对此并没有太大兴趣，因此只是在旁边看了看，无动于衷。

    “拔了，”骆闻舟面无表情地说，“死不了。”

    费渡无法呼吸，本能地用力伸长了胳膊，手指紧紧地攥在一起，拼命去拉扯金属指环背后的细线。细线绷到极致，稍稍拽开了卡在他咽喉上的活项圈，大量的空气顿时争先恐后地涌入了他的气管，他剧烈地呛咳起来。

    儿童和小动物仿佛不必刻意结交，天生就能当朋友，小狗嗅出了男孩冰冷的恐惧，很努力地用暖烘烘的头拱着他，舔他的手指。

    骆闻舟轻轻地摇摇头：“别人推进去的时候都有人在外面等，要是他没有，我怕他一伤心就不肯回来了。”

    这一系列的疑问, 随便哪一条, 都值得反复推敲思考。

    随后，血腥味、硝烟味、焦糊味山呼海啸地淹没了他。

    骆闻舟实在没力气和他多说，只几不可闻地说：“不一样。”

    同事后面还说了些什么，陶然已经顾不上听了，因为一个护士模样的人探出头来：“这叫什么……费渡？就刚送来的那个——家属在哪？”

    可是电光石火间，费渡只是遵从了自己最本能的直觉。

    救命的空气进入他饱受折磨的气管，然而与此同时，小狗却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骆闻舟喜怒不形于色地冲他摆摆手：“先接电话。”

    电话是郎乔打来的，一看就有急事，陶然不能不接，他只好站起来，一步三回头地站起来走到拐角。

    医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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