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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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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渡手一滑,一刀落下,将尖椒腰斩于案板间。

    骆闻舟对自己的家庭地位加深了理解——原来骆大爷每天出来进去迎接的乃是行走的饭票, 至于铲屎的两脚废物本人,它一点兴趣也没有,只要有吃的,人野到哪去无所谓,爱死不死。

    陶然用胳膊肘一戳骆闻舟:“你去跟他说。”

    傍晚时,忙了一天一无所获的刑侦队在会议室里碰头。

    别人家的孩子出事,做家长的自然唏嘘后怕,可是如果因为这事,三天两头让公安局把自己家的孩子招去问询,那就不十分美妙了。

    “理解,”骆闻舟叹了口气,“实在不愿意过来,等会我们挨个上门家访——先去问问夏晓楠。”

    “是我”这两个字一出口,她就崩溃了,神经细如蛛丝,仿佛一台行将报废的破电脑,随便点开个蜘蛛纸牌都能崩,崩开就接不上,至于她为什么要害冯斌,从哪里认识了卢国盛,那通缉犯事发后又跑到了什么地方,就全然问不出来了。

    “不,”肖海洋一推眼镜,“单个的吵架、针对之类鸡毛蒜皮的事老师可能不知道,但长期、群体性的校园暴力,除非老师是刚毕业的小青年,一点经验也没有,不然她心里一定有数。要么校园暴力确实是子虚乌有,要么那老师在撒谎。”

    “再去找那几个学生聊聊。”骆闻舟一口把桌上的茶喝完,他知道今天下班不会在对面停车场里看见费渡了,因此对“下班”这个词毫无期待,半死不活地说,“聊完我顺便打车回家。”

    费渡透过通红的泪眼,回头注视着骆闻舟有点仓惶的背影,一时有冲动追过去回答一声“好啊”。然而他一张嘴,就忍不住背过脸又打了个大喷嚏,刹那的冲动好似风灯中一株微弱的火苗,无声而起,又无形而殁了。

    骆一锅从烤箱顶上探出头,好奇地盯着费渡,观察他干什么,却不敢在他面前造次捣蛋。

    大好的月色大好的星, 瑶池里可能也结满了冰花, 各路猫冬的神仙围着情人镜, 先开头只想看一段花前月下的谈情说爱, 不料这情人镜打造得着实粗制滥造, 中途竟然串了频道, 插播起了冷森森、血淋淋的刑侦片。

    肖海洋摇摇头。

    刚把夏晓楠逮下去的时候,他就想叫病号先走,可是费渡不肯。

    “他们班主任宋老师刚才过来和我聊了,”陶然夹着记事本走进来,“她说夏晓楠成绩好,性格文静,长得也漂亮,班里的男孩喜欢她的不少,但没见她和谁关系走得很近过——女生也没有,他们班氛围很好,大家都很团结,在学校里朝夕相处,像家人一样,不存在欺负人的现象。”

    那个神秘的巡逻员当时要干什么?为什么要混进钟鼓楼景区, 又为什么要一路跟着骆闻舟他们?这也让人十分费解。

    第三次,则是陶然问她“你知道是谁要害冯斌吗”。

    夏晓楠静静地坐在那里,就像一盏单薄的美人灯,画的线条精致、活灵活现,然而只是一层纸,稍一不注意,她就要在火苗中化成灰烬。

    骆闻舟觉得连空气都被饿得稀薄了三分,一推开家门, 他还很不平衡地发现, 发现自己肚子里空空如也, 骆一锅的猫食盆里竟然有粮有罐头。没良心的老猫吃饱喝足,把自己舔得油光水滑, 四仰八叉地赖在猫窝里。听见门响,它的尖耳朵转了半圈,理都不理, 遑论迎接。

    骆闻舟看了她一眼,郎乔连忙一缩头,不敢再进入他的视野。她冥思苦想了半天,实在想不通自己又哪得罪他们老大了,只觉得此基佬的心像海底的针,阴晴雨雪,全然无迹可寻。

    也许和嘴里不停喃喃说“她恨我”的夏晓楠擦肩而归时,他心里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无动于衷、无懈可击。

    第二天一大清早,骆闻舟就先被叫到了法医科,夏晓楠书包上的血迹化验出了结果,血迹确实是冯斌的,书包的拎手内侧还有一个隐蔽的血指纹,与系统中记录的卢国盛的指纹一致。

    骆闻舟想了想:“我记得有个小胖子叫张逸凡,见了生人说话有点结巴,也没说什么吗?”

    被卷入恶性案件中的人,只要不是那种丧心病狂的大变态,往往会抵赖,就算抵赖不成,也会下意识地把自己描述成无可奈何的受害人——撇清关系与推卸责任乃是人之常情——他们鲜少会承认得这么痛快,连段动机都不肯编就一口认下来。

    郎乔看了一眼表:“可是燕公大那边说联络员一会过来,你不在谁给他签字调档?”

    费渡按着骆闻舟的差遣,占用了一个小小的案板,开始着手“拌咸菜”。咸菜是店里买的芥菜疙瘩,需要切成细丁,再和香菜丁、尖椒丁一起,兑上香油耗油等调料,是化用了东北人民“老虎菜”的私房吃法。

    骆闻舟没好气地一摆手:“爱谁谁,他谁啊,还让我专门在这恭候圣驾?我不干工作了,当谁都跟他们这帮倒霉学生一样闲得没事吗?让他明天再过来一趟。”

    死不瞑目的尖椒对天喷出了一股辛辣的冤情,堪比生物炸弹,中招的费渡和骆一锅同时打了一串喷嚏,一起被辣得涕泪齐下。

    一个小时之后,陶然无可奈何地从审讯室里出来。

    从头到尾,她只点过三次头。

    “一会我试着和她聊聊,”陶然说,“对了,我刚才联系了育奋的老师和那几个学生,老师倒是没说什么,答应上完课就过来,学生家长可都不太愿意,可能还得再沟通一轮。”

    “非要回家吃,回家有什么好吃的?给你喝粥吃咸菜就顺口了?你比骆一锅毛病还大。”骆闻舟一边抱怨,一边匆匆忙忙地把一碗淘过的大米冻进冰箱,又开始剁肉末和皮蛋丁,手忙脚乱地支起高压锅,他对着旁边游手好闲的费渡暴躁地数落道,“还跟骆一锅一样碍手碍脚!”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也算是软硬不吃了。

    她一声不吭地看了看陶然和骆闻舟,继而又重新低下了头,凌乱的碎发自两鬓垂下来,在肩头落了一把。

    骆闻舟在自己肉眼前加了两片显微镜,隐隐约约看了个不分不明,可能是他的错觉,骆闻舟觉得这会费渡有点“黏”他——只有一点,是煮烂的大米那种黏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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