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新鲜空气从打开的车门里冲进来，司机觉得肺要憋炸了，紧跟着也下了车，在路边点了根烟，大开着门窗洗涤车内空气。

    司机惜字如金地回答：“公司负担。”

    等他的意识回笼，就发现自己被人蒙上了眼，他还没完全清醒，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先没遮没拦地将他一双耳朵扎了个对穿。那司机激灵一下，感觉全身四肢都被绑得结结实实，嘴也被贴住了，忍不住挣动起来。

    陆局本来就没剩几根的头发越发稀缺，把陶然拎到了办公室，拍着桌子冲他吼：“你们一个个的无组织无纪律的，陶然你说实话……骆闻舟那小子到底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十五分钟左右吧。”

    这时，有人在他后腰上踩了一脚：“老实点！”

    后座的男人“哦”了一声，大概也不是诚心想知道接驳车的管理制度，很快又健谈地东拉西扯起了别的，隔空将燕城的城市规划指点江山了一通，正说到慷慨激昂处，突然，他一捂肚子：“坏了，师傅，离练习场还有多远？”

    可惜运气不好，钱没赚到，窝点先被警察端了，一切都好像是雪上加霜，如果他锒铛入狱，即便关押时间不长，出来以后也再难找到像样的工作，而孩子马上要做手术，救命的钱却无论如何也攒不够，谁知就在这时候，有人通过律师告诉他，往他家里送了一笔钱，只要他出狱以后能去给他们干一份需要嘴严的活，会给他新的身份，以后谁也不会知道他有案底。

    可为什么……为什么……

    “铺了这么大的一个烂摊子，说失联就失联……”陆局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传来连哭带喊的尖叫。

    也就是说，蜂巢是一道“防火墙”。

    “那是……那是我们公司的，他说他去龙韵城有事，问、问我方不方便送他一趟。”司机用力吞咽着唾沫，眼睛在绑带下面不住地乱转。

    司机假装没听懂他的抱怨，讪笑了一声：“车都一样, 公司统一配的。”

    费渡笑了一声，正想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他接起来，才听了两句，脸色就是一变。

    司机先是一愣，随后整个人僵住了。

    费渡沉声说：“知道了，注意安全，你们先离开。”

    这一次，他嘴里一点口音也听不出来了，完全就是燕城本地人！

    “呃，这……”司机心里飞快地转着各种念头，嘴上却把声音拖得很长，显得有些反应迟钝，“我、我得好好想想，斜眼……”

    司机客气地笑了笑，没搭腔。

    “你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这时，另一个声音插话进来，好像是最开始踢了他一脚的那个人，“那他知道你的真是身份吗？”

    “对，他名义上确实是公司的‘电工’，有员工卡，对外都这么叫，每次出门都要先到‘蜂巢’，想用车要申请，回来也还要再经由蜂巢……这样万一在外面被什么人盯上，或者惹了麻烦有人追过来，也最多到蜂巢这一步，不会被人查到他住的地方……往来得多了，我跟他比较投缘，渐渐有了点交情，他经常会求我私下里开车带他出去……放、放风什么的。”

    “凭什么扣着我儿子？谁给你们的权利？我告你们侵犯公民人身权利！”

    “哎，是、是我。”司机奋力地循着声音抬起头，露出讨好的微笑，“您吩咐。”

    费渡十分配合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那目光像大型猫科动物的舌头，一层倒刺就把他身上的衣服舔成了蒜皮。骆闻舟有点受不了，抬手挡住了他的目光：“哎，还没卖呢，你注意素质。”

    一只软底的皮鞋轻轻拨开他的头，踩着他的脸在地上捻了捻：“孙先生，‘别’什么？听说宝贝儿身体不太好，是‘先心’吧？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听我的吧，这孩子也养不大，趁早放弃了，放他早点去重新投胎，也是功德一件。”

    这回，司机的脸色终于全变了，惨白的嘴唇不住地哆嗦着，他耳边响起一声指响。冰冷的手机凑了过来，里面传来犹犹豫豫的童声：“爸爸？”

    几个藏着的追踪器无一幸免，司机的心往下沉了沉。

    听见这个声音，司机疯狂地挣扎起来，一只手却隔着块手帕堵住了他的嘴。

    “幸亏没有贸然闯进‘蜂巢’里，”骆闻舟吐出一口浊气，审问的地方在费渡那个充满惊悚气息的地下室里，里面的空气都是压抑的，他顿了顿，又说，“这回我违规不止一条，要是还抓不着人，恐怕就不是一两篇检查能混过去的了，到时候真干不下去，弄不好要靠卖身为生，大爷，你看我这姿色还行吗？”

    这时，他听见另一个男人的声音，那声音非常好听，还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懒洋洋，又好像含着笑意，不慌不忙地吩咐：“这人只是个小喽啰，打死他也没用，别打了——再看看他身上有没有别的夹带。”

    “叫卢林，”司机颤声说，“是电、电工……你们找他干什么？是……是和他有什么仇吗？”

    有人平时说话声音不大, 一打电话就嚷嚷, 总是疑心手机信号不能把他的话及时送出去。那胖子气息充足, 嗓门嘹亮, 几乎要把车顶掀飞出去, 好不容易等他咆哮完, 司机已经有些耳鸣了，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了胖子客人一眼, 刚好和对方目光对上。

    司机刚吐出一个字，后面陡然变调成了惨叫，他整条臂膀被人干脆利落地卸了下来，疼得差点直接晕过去，而这还不算，另一条臂膀又立刻被扣住。

    午后，市局比菜市场还热闹。

    司机听了这番厥词，好好领略了一下国产土大款的素质，终于忍不住笑了一下：“公司也是有管理制度的，我们出来基本都是开固定的车，定期会集中保养，要是油费和保养费太高，一眼就看出来了，也得问责。”

    后座的男人足有小两百斤, 一屁股占了一整排, 操着不知哪里的口音, 南腔北调地跟人打电狂侃。

    对方却不吃他这套，就听那很好听的声音说：“我看这人不太老实，卸他一条胳膊。”

    “费总，蜂巢这边管理太严了，随时要掌握司机动向，你们抓的人身上追踪器突然失联，他们好像已经察觉到了。”

    “试试，我配合，什么都配合！”

    “我说，我什么都说——他……卢林……卢国盛，提前一天和我约了车，说是要去龙韵城见客户。他们这些人要去什么地方，本来应该跟公司提前报备的，由公司安排接送，可他……他没经过上面，是私下联系我的。”

    他不光嘴里说着话，肚子也跟着叽里咕噜地应和，司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忍无可忍，找了个地方强行掉头下桥，才刚把车停在路边，后座的胖子就好像一枚快要爆炸的生化武器，迫不及待地弹了出去。

    “哦，公司的车，”男人撇了撇嘴, “跟我们那不一样, 我们那干你们这种的，都是自己的车挂在公司，公司有事就跑公司的活，平时就拉私活，盈亏自负，按月交点保险，磕了碰了的，都是自己负责。”

    “11月6号中午，你开着今天这辆车，去了北苑的龙韵城，接一个人。那个人四十来岁，男的，藏头露尾，还戴着手套，长着一双斜眼――”

    客人用打电话的嗓门吼了起来：“我知道是桥，可是你得想办法让我下去！”

    他每天迎来送往，知道得也太多了。

    骆闻舟和费渡在漆黑冰冷的地下室里交换了一个眼神，费渡伸手拍了拍那胖子肩膀，和他一前一后地走出去。

    “十……十一月？”司机结巴了一下，讪笑着说，“这都快两个月了，这……这谁还能记住啊？大哥，我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胖子客人倒抽了一口凉气，原地左摇右晃片刻，好像怀胎十月的肚子中像是养了青蛙，“咕呱”乱叫一通，接着，漏了一点一言难尽的“气”出来。那胖子一边“哎哟”，一边焦躁地东张西望：“不行，忍不住了，我这是吃什么了……你赶紧给我路边停车。”

    “你的证件上说你叫‘孙新’，其实是假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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