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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四十八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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账了。

    那天满山都是喊杀声,周遭的血气仿佛凝在了半空,周翡记得自己被一个人紧紧地捂在怀里,那个人怀抱宽厚,不过不大好闻,有股浓重的汗味,恐怕不是很爱干净。他把她送到了周以棠那儿,在抓住她爹冰凉的手的时候,周翡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很大的响动,她猝然转头,看见那个将她护送来的人后背上插着一把钢刀,血流了一路,已经凝固了。

    以及四十八寨中的三寨主叛乱……

    “各地不平者纷纷揭竿而起,可惜都不敌北都伪朝鹰犬,这些人里有的死了,有的避入蜀山,投奔了你外公,于是伪帝曹贼挥师入蜀,自此将我四十八寨打成‘匪类’。你外公乃当世英豪,听了那曹贼所谓的‘圣旨’,大笑一通后命人竖起四十八寨的大旗,自封‘占山王’,干脆坐实了‘土匪’二字。”周以棠话音一顿,转身看着周翡,淡淡地说道,“跟你说这些陈年旧事,是为了告诉你,哪怕头顶着一个‘匪’,你身上流的也是英雄的血,不是什么打家劫舍的草寇强梁之流,不要堕了先人的一世英名。”

    这倒不是她深明大义,而是对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来说,这样一来,周翡就可以有“我知道我比你强,只是让着你”的优越感,每每从这个看大傻子的角度看待她的表兄,获得的那点龌龊的小满足感,就足够抵偿她受的那些委屈了。当然,除此以外,她也有点跟李瑾容闹别扭的意思——反正不管怎么样,她都别想从大当家那儿捞到一声“好”,干脆自暴自弃。

    周翡的目光在她手中鞭子上停顿了一下,张张嘴,刚要叫“娘”,便听见李瑾容冷冷地喝道:“跪下。”

    少女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了下头,场中其他人听见动静,一见是她,都极默契地让了一条道出来。正在指点别人功夫的李公子抬头看见她,顿时露出个熟稔的笑,招呼道:“阿翡,来过两招吗?”

    周翡嘟囔道:“那谁他娘的知道?”

    周以棠闻言,笑容渐收,有那么片刻,他的表情十分复杂,目光好像一直穿过四十八寨的层层山峦,落到浩瀚无边的九州三十六郡之间。好一会儿,他才说道:“即使是我说的,也不见得就是对的。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自然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哪怕当个鹰狼之徒,也比做只任人宰割的牛羊好些。”

    周翡低着头,半天,才老大不情愿地说道:“我就听他说到‘三者盖女人之常道,礼法之典教’什么的,就走了。”

    周翡偶尔会觉得很委屈,可她心里也知道这偏向的来由,委屈完想起她二舅,也就放下了。再长大一点,她还学会了放水。私下里无论怎么用功,表面上都不再跟李晟争什么高下,平日里喂招也好,比试也好,她都会不着痕迹地留几分手,保持着两人水平差不多的假象。

    话音未落,他已经凭空滑出了两尺,那短剑仿佛长在了他掌心中,也未见那持剑少年有什么大动作,只将手中剑灵蛇似的一别一挑,轻飘飘的一招“挽珠帘”,眨眼间便将对手的长矛撬了下来。

    只见一个身量颀长的男子缓步走来,他眉目极俊秀,却稍带了一层病容,身穿一件宝蓝的文士长袍,衬得两颊越发没了血色,看得出年纪已经不小了,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风华。

    旁边的师兄忙将他拽到一边,毕恭毕敬地对那少女道:“周师姐,对不住。”

    因为这件事,李瑾容一直对李晟、李妍兄妹多有偏向——吃穿之类日常的小事都要让着李妍,那倒也没什么。她小,是妹妹,应该的。小时候他们仨一起顽皮闯祸,其实基本都是李晟那小子的主意,但背锅挨罚的从来都是传说中大当家的“掌上明珠”周翡,这也没什么,反正她也不是全然无辜。

    两个正在交头接耳的小弟子一回头,都吃了一惊。只见来人竟是个少女,她一身利落的短打,长发像男人那样高高地束起来,不过肩背与脖颈没了点缀,反而越发显得纤细单薄。她面容十分白皙,眉目间有种冷冷的清秀。

    周以棠捉住她的手,轻轻握了一下,李瑾容会意,略有些勉强地点了下头道:“那行吧,你们父女聊,我去瞧瞧那孙先生。”

    周翡听得云里雾里,又有点不服气,但是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周以棠奇道:“那你方才怎么不同她说?”

    周以棠叹了口气,柔声道:“给爹说说好不好?”

    李瑾容差点让她呛个跟头,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来人脚步声不加掩饰,略有些虚浮,似乎不是习武之人,一路走过来,还伴着几声微弱的咳嗽。

    周翡面不改色,语气却极冲,回嘴道:“我怎么了?”

    周以棠摆摆手,说道:“哦,女四书——他跟你说的是女四书里的哪本?”

    李瑾容态度才软和了些,那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竟敢接着挑衅,她当即柳眉一竖,又要发作。周以棠生怕她们俩掐起来没完,连忙咳出了一段“长篇大论”,李瑾容的火气硬生生地被他逼了回去,目光如刀地在周翡身上刮了一遍,冷笑着伸手点了点她,眼不见为净地大步转身走了。

    李瑾容心狠手黑,周翡不由自主地往旁边闪了一下,当时就觉得自己的脸皮活像被割掉了一层,耳畔嗡嗡作响,牙尖划伤了自己的舌头,满口都是血腥味。

    “出言不逊。”周以棠瞪了她一眼,随后又道,“明其卑弱、明其习劳、明当主继祭祀也,女子常道乃此三者。”

    这一下是真打得狠了,周翡脸色都变了,她恶狠狠地盯着李瑾容,生生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没死算便宜他!”

    那个人就是她二舅,也就是李晟的父亲。

    对好看的小姑娘来说,脾气差一点不算什么毛病,新弟子听完没往心里去,反而好奇地追问道:“李师兄是大当家的侄子,周师姐是大当家的掌上明珠,学的功夫想必也是一脉相承,方才师兄说李师兄是我们这辈人中的翘楚,那么他比周师姐高明吗?”

    “千钟”这一派,说得好听叫作“沛然正气”,其实就是“横冲直撞”,因此还得了个诨名,叫作“野狗派”。门下一水儿光头和尚,别说女弟子,连个鸟蛋都孵不出雌鸟来。新弟子骤然看见个少女,还是个颇为美貌的小姑娘,生生呆了一下,一时竟不知该做何反应。

    周翡立刻叫道:“我只是推了他一下,没半夜三更起来扒他衣服,这缺德事指定是李晟那王八蛋干的!李瑾容凭什么说我手段下作?她侄子那手段才下三烂呢!”

    她说得像煞有介事,好像挺有感触,周以棠先是一愣,随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小丫头,连蜀山也未曾出过,也敢妄谈天下?还说得一本正经的……从哪儿听来的?”

    其实周翡自觉没怎么针对过李晟,甚至对他多有避让。周翡记事很早,在大人们说话还不会避着她的年纪里,对一些大事就模模糊糊地有些印象了。这些大事包括小时候她娘笨手笨脚地给她洗澡时拉掉了她一个关节,好像倒不怎么疼,就记得她娘吓得一边哭一边给她合上了。还包括他爹在那个阴雨绵绵的冬天里大病一场,险些死了,那时候还没长出白胡子的楚大夫面无表情地走出来对她娘说:“把这孩子抱进去给他看一眼吧,万一熬不过去,他也放心。”

    “混账东西,给我跪好了!”李瑾容咆哮道,“你恃强凌弱、仗势欺人也就算了,手段还那么下作!教你的功夫就是让你做这些事的?”

    “再有,孙先生年事已高,人也稀里糊涂的,你与他计较,本就不该,”周以棠话音一转,又道,“更不用说你还出手伤人,将他吊到树上……”

    周以棠弯了一下眼角,接着道:“他一把年纪,自流放途中逃难,九死一生,到如今家破人亡,孑然一身,落草为寇,他会不明白弱质难存的道理吗?只是如今对着你们这些孩子,那老先生也想闭目塞听一会儿,拿这些早就乱了的旧纲常来抖抖灰,做一做白日梦……这是老书生伤今怀古、自怜自哀的心,有点迂腐就是了。你听人说话,哪怕是通篇谬论,也不必立刻拂袖而去,没有道理未必不是一种道理。”

    蜀山四十八寨中,有两个少年正在试手。其中一个年纪稍长一些,人长得又高又壮,像座小山。他手持一柄长矛,一双虎目瞪得溜圆,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另一个少年不过十四五岁,身形瘦高,生得很是俊秀。他手挽一把短剑,单是随随便便地往那儿一站,已经有了些翩翩公子的模样。

    周翡被这句话勾起了天大的委屈,偏偏还要嘴硬,抬手擦了一把脸,硬邦邦地说道:“反正没死呢。”

    来人正是周翡之父,周以棠。

    这位孙老先生是个迂腐书生,因嘴欠获罪——他痛骂曹氏伪帝的文章据说能集结成册,于是被伪朝缉捕追杀,幸而早年与几个江湖人有些渊源,被人一路护送到了四十八寨,李瑾容见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便想着留他在寨中当个教书先生,不求出状元,只要让年轻弟子们识几个字,将来出门大白话的信能写明白就够了。

    “先生不过数落你几句,你当场推他一个跟头不算,半夜三更还将人打晕绑了,扒了衣裳塞嘴吊了一宿,倘若不是今日巡山的一早发现,他岂还有命在?”

    周翡从小是周以棠亲自开蒙的,虽有“名师”,但自己读书不大走心。去年冬天,周以棠着了点凉,一直病到了开春,也没什么精神管她,李瑾容怕她出去惹是生非,便押着她去老先生那儿听讲,谁知还听出娄子来了。

    周翡正要开口分辩,谁知李瑾容越说越怒不可遏,抬手一鞭子重重地甩上去,周翡背后连衣服带皮肉,登时裂开一条血口子,鞭子竟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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