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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诛文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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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天权一团和气地笑道:“哪里,康王殿下言重,二十多年前九州还是一家呢,小人祖籍便在永州,承蒙圣上体恤,准我南归探亲,恰好见此地热闹,不过路过时来看一看而已。若早知道会牵扯出诸位英雄们这许多恩怨情仇,嘿嘿,就算给座金山,我也是不肯来的。”

    周翡方才追得悍然无畏,但这场景实在太过诡异,她后知后觉地想起了应有的谨慎,止步在楚天权三步之外,与楚天权大眼瞪小眼。只见那楚天权面上突然泛起乌青气,两条法令纹将嘴角压下来,剧烈地起伏,两颊的肥肉开始抖动——接着,他全身都开始筛糠似的颤。

    这日,他先硬接木小乔一掌,随后又护着赵明琛一路逃亡,毒性随着他几次三番毫无顾忌的动用全力而越发来势汹汹。谢允几乎能感觉到那无处不在的凉意渐渐渗入他的心脉。

    她见过寇丹诡谲、郑罗生狡诈、沈天枢强悍——却都不及眼前这白白胖胖的老太监。

    她说完,冲赵明琛伸出手,说道:“借几把兵刃。”

    等她遛两圈心情好了,便会从各种匪夷所思的地方钻出来偷袭自己一下,偏偏楚天权拿她没办法,因为周翡那边只有一帮呼哧带喘的“哈巴狗”,他面前却有谢允这么个劲敌,片刻马虎不得。她跑得,楚天权却跑不得。

    楚天权没料到世上还有人摸索出了“断刀术”,鬓角竟被削去了一点,连出三掌方才将刀片打落,而此时,只听“喀”一声,周翡已经趁隙将剩下两把钥匙送入天门锁中,将绑着两人的锁链打开了。

    周翡用一种惊奇的目光打量着这楚天权,感觉这文曲真真是个人才,武能手撕猿猴双煞,文能讨价还价、拍花拐卖——他拿了霍家方印不算,还打算买一个顺一个,再搭个康王回去!

    楚天权端详着谢允的脸色,哼笑道:“好啊,那么咱家陪殿下试试。”

    幸而周翡专精拎砍刀和打群架。

    这样一来,赵明琛这小小少年的处境便相当微妙了。

    不过数月,北朝便从来势汹汹退化为首鼠两端,在这么个敏感的时候,赵明琛死了甚好,但活着给抓到北边去,却是大大的不妥——建元皇帝南渡时才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冲龄幼子,家国沦陷,远近无依,不得不在南朝旧势力中左右逢源,将朝中几大家族娶了个遍,艰难地在夹缝中保持平衡,这才将赵氏王朝扎根金陵。到如今,二十年过去,建元皇帝翅膀渐硬,重拾先帝之政,冲着旧时扶植过他的人露出獠牙,他不肯立任何一个儿子当太子,君臣之间也越发的暗潮汹涌。赵明琛死在北斗手上,自然能激起南朝北伐之心。可他若是被掳,皇长子母族必定要以其性命优先,就算本想打,此时也会变成主和派。

    谢允三下五除二便将缠在身边的黑人尽数除去,再一看,周翡那光棍竟抄了一条林间小路,眼看追上了楚天权,她此时傍身的刀剑足有一打,因此相当大方,直接将赵明琛的那把佩剑从后腰抽出,当成暗器冲着楚天权掷了出去。

    白先生目光瞥见楚太监身后那一堆黑衣人,眼神微微发黯。

    “她不归我管。”谢允道,“她也不会走,楚公公,既然你执意不肯离开,那便留下吧。”

    他本以为这些“得力人”就算打不赢破雪刀,只要仗着人多势众,一拥而上,也够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喝一壶的,谁知一上阵全然不是那么回事!这些“人多势众”的“得力人”太不争气,居然遛狗似的给周翡遛着跑。

    楚天权脸上被一层可怖的黑气笼罩,几乎没了人样,看上去分外可怖。

    懿德太子遗孤在两朝夹缝与国仇家恨中艰难地长大,受千重罪、锻千足金,而出身穷苦以至于卖身入宫的北斗文曲,则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蝼蚁,以不可思议的心性,狠毒无双的手腕叛主投敌,一步一步在尸山血海中走到如今。

    两人一时间竟难分高下,可惜……

    “呀,听不见了。”应何从端详了他片刻,叹了口气,“见血封喉的毒就这点不好,想跟仇人一诉旧怨都来不及,不痛快。”

    楚天权武功造诣高到了这种地步,依然没有一点想要逞英雄单打独斗的意思,上来便命人群殴,实在没什么高手的自尊心。不过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山川剑与南北刀都不在人世,而他依然颇为滋润地活到今天的缘故。

    他一转念,又看了谢允一眼,见他方才受伤的手心竟已经连一滴血都流不出来,又寻思道:看他也活不了几日了,我不急着回北边,只要今日脱身,且耗上三五天,还拿不住这个丫头么?到时候将她灭口,回头只说南边的端王落到了我手里,看那整天将‘还政’挂在嘴边的赵渊怎么办。

    应何从手腕上缠着那条鲜红的小蛇,他亲昵地摸了摸蛇头,在楚天权三尺之外站定,轻声说道:“这叫做‘凝露’,是一种蛇毒,制成药粉,沾上水汽,便可化为无色无味的毒雾,早晚山林间雾气昭昭,正是凝露之时,越是内力深厚的,发作就越快——看来楚公公功夫造诣之深,果真是名不虚传。”

    谢允这有史以来最贫嘴的王爷此时已经无暇开口,他手上稀里哗啦乱响的天门锁链声音越来越脆,因为寒气已经难以压抑地外放,寒铁都给冻得脆了一些,简直不知他这肉体凡胎是怎么撑下来的。

    楚天权饶有兴致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谢允,说道:“端王殿下好气魄,怎么不叫这姑娘也一起走呢?”

    赵明琛最不缺的就是小聪明,颇有几分察言观色、听话听音的本事,立刻便从楚天权的油嘴滑舌里明白,有人借北斗之刀杀人的事,这老太监心里分明已经有数了。赵明琛的小心思一瞬间又活络起来,他眼珠一转,试探道:“那……”

    那囚笼一样华美的亭台楼阁、六朝秦淮的金陵河畔,全都叫他不寒而栗,每一阵杨柳风与杏花雨中都带着重重杀机与诸多野望,将每一个人都颠倒性情、困死其中。赵明琛突然觉得那是个难以忍受的地方,奋力挣扎,一身三脚猫的功夫却又怎么挣得出白先生等人的手?

    赵明琛的眼眶倏地红了,说不出话来。

    “不劳……”谢允一把隔开他拍向周翡头顶的一掌,手心中飞快的凝聚出寒霜来,他一咬牙,将剩下两个字挤了出来,“费心。”

    暗算者,终因暗算而死。

    楚天权倏地偏头一避:“破雪刀?有点意思。”

    这两人掌风交接处威力非同小可,几乎叫人喘不上气来,楚天权给人的压力居然比当日华容的沈天枢还大得多。他那手白|嫩如少女,连一丝褶子都看不见,手背上血管仿佛画上去的,指甲泛着冷冷的金属光,圆融地划了半圈,抓向一侧的周翡。

    楚天权再一次打断想要开锁的周翡,他也并不轻松,气息略显粗重,却依然勉强提气对谢允说道:“都说推云掌风华绝代,我看却是蠢人的功夫,殿下,你的老师误了你,教了你一身妇人之仁。你用这种柔弱的功夫和借来的内力与我斗吗?”

    楚天权心道:这些废物要是都死干净了,一会这丫头没人牵制,岂不更麻烦?

    说话间,楚天权倏地运力于臂,往下一别,谢允手腕竟响了一声。随着透骨青发作得越来越厉害,他着实难以耐住久战,额角露出冷汗,又飞快地凝成一层细霜。

    谢允瞥见那血迹,心微微一沉——这不是说明他已经刀枪不入了,而是皮肉逐渐失去感觉,他知道,失去痛觉,紧随其后的便是关节凝滞、经脉堵塞,然后……

    楚天权眼角跳了几下,他眯起眼,对周翡道:“没听过阁下的名号。”

    当人尚未入山,望向远方春山脉脉,只会觉得山峰绵延,温柔如美人脊背,道虽长,却并不阻,前路俱在掉下,轻易便能抵达。可是只有漫长的跋涉后,先经历过“望山跑死马”的煎熬,再抵达山脚下的人,才得以窥见高峰千仞入云真容。

    赵明琛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白先生和一个侍卫左右架住,强行拉开。有先懿德太子遗孤在此,楚天权便对赵明琛失去了兴趣,竟也未曾阻拦。赵明琛突然回头嘶声叫道:“三哥,我回什么金陵——你们放开我!同你一样浪迹江湖有什么不好,我……”

    谢允和楚天权正都无暇他顾,谢允再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破雪刀劈山撼海一般地从他身后冒出来,直接递到了楚天权面前,那刀光极烈,隐约有些李瑾容的“无匹”之意。天门锁的铁链绷直,谢允不得已侧身半步,他顺势滑出一步,借着楚天权一时松懈时脱身而出。

    楚天权笑道:“哎呀,还是个痴情种子。”

    楚天权一愣,下一刻,他蓦地听见身后有利刃劈开风的声音。他猛一提气,回身劈手一掌荡开身后偷袭的一刀。

    白先生给她留下的苗刀比望春山还长,周翡纵身越过谢允,长刀一挥便是一式“海”,刀风利索地扫出了一个巨大的扇面,她驾轻就熟地直闯黑衣人中间,好似一块人形的磁石,轻易便将这一群黑衣人的注意力都引到自己身上。看来四十八寨一役中,将周翡的蜉蝣阵磨砺得是炉火纯青了。

    周翡只觉手中天门锁狠狠一震,整个人被扯了个踉跄,要不是七把钥匙已经牢牢地卡入锁扣,险些脱了手。

    周翡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回手便要去拉别在腰间的望春山,谢允却倏地横过一掌,当空卡住楚天权虎口,往下一压,脚下错了半步,一推一侧身,便将周翡往身后拽去。两人出招全都既不快又不花哨,乍一看,简直像两个书生晨练推手,搭的都是架子,而且彼此一触即放,几乎没有烟火气。可你来我往才不过四五招,却生生将周翡看出了一身冷汗。

    望春山在两方角力之下分崩离析,碎成了几段,而周翡好像早料到了这局面,刀碎了也处变不惊,刀锋竟不散,锋利的碎片被孤独的刀柄搅了起来,好似散入飓风中,她竟用断刀使出一招“风”。

    楚天权心知里头水深,自己恐怕也是着了别人的圈套,他当机立断,狠心甩下自己大队人马,壮士断腕一般只带了一小撮精锐,仗着武功高,硬是从那山庄中杀出了一条血路,直奔山中突围而出。此时意外兜头遭遇比自己还狼狈的赵明琛,这老成精的楚天权心里明镜似的——眼下这情况,多半是南人内部的事,有人想除掉这碍事的小康王,还要顺势将这一坨屎盆子扣在自己头上,制造一个北斗谋害康王的假象。他看着赵明琛那张尚未长开的小脸,笑成了个白皮大瓢:“哎呀,见过康王殿下,别来无恙否?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周翡吓了一跳,正要伸手,却听谢允的胳膊好似冻坏的门轴,“嘎吱”一声响,他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而谢允和楚天权已经短兵相接。

    楚天权本就是假意追击周翡,口中吹了声长哨,根本不与谢允纠缠,推云掌一掌递过来,他便顺势往后一退,几步之内已经退至林边,这时,林中硕果仅存的北斗黑衣人们刚好闻声立刻聚拢而来,送死似的将谢允团团围住,不知他们是身家性命还是什么东西在姓楚的手里,此时全然是不要命的打法,竟是宁可死也要拖住谢允,给那老太监断后。

    谢允背对着他:“走,别碍事。”

    楚天权往后一折,五指做爪,正好抓向谢允的手指,千钧一发间,谢允脚下行云流水一般地移动几步,楚天权则倏收回手掌,两人险险地擦肩而过,谢允退后两步站定,楚天权双掌拢在胸前。

    谢允隐晦地冲白先生递了个眼色,白先生立刻会意,代替赵明琛上前与楚天权等人周旋:“这就不必劳烦楚公公了,我等虽然没什么本事,护送小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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