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代新人

了，顿时尴尬得不行，忙一低头，含糊道：“我也出去找一趟周翡。”

    “李少侠，伤者都安排下去了，你看那些中了蛊毒的怎么处理？”

    他一边说着，一边有些放心不下地回头张望了一眼人声鼎沸的柳家庄，总觉得自己跟周翡这么跑了不太好。

    李瑾容看到周翡的刀，才知道自己对小辈人看法太局限，后来其实亲自写了一份破雪刀的刀谱给他，而周翡虽然性格很不是东西，但做人比较大方，而且十分自负，练武这事上，问她什么她都会事无巨细地回答，断然不会私藏。

    晨光扫过光怪陆离的小树林，也扫过了修罗场一般的柳家庄。

    不等周翡一口气说完，李晟便将自己外袍一脱，把那涅槃蛊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了个严严实实，而后将两头一系，改造成了一个小包袱，挂在腰间，对周翡说道：“我得先把李妍接来。”

    大当家也没料到，李公子在她面前的“稳重”，至少八成都是装出来的，并且关键时刻，比看似不靠谱的周翡还能热血上头。到头来，李大当家一句嘱托，他给掐头去尾，只做到了“便宜行事，随便出头”八个字。

    “你啊，同你祖父一样无趣。”霓裳夫人虚虚地伸手一点他额头，笑完，却又正色下来，整了整散乱的衣袖，她略微压低了声音，对李晟说道，“日后多到江湖上走动走动吧，我瞧你姑姑应该也是这个意思，否则不会将你派来。”

    李晟白白担惊受怕了半宿，让周翡气得鼻子歪到了耳垂上，当即使了个千斤坠，站成一根坐地桩，问道：“跟你走哪去？你干嘛去了？为什么耽搁这么久不回来，还有……”

    李晟莫名其妙，忍不住对旁边吴楚楚道：“她什么意思？是让我学霍连涛，也去弄个武林盟主当当吗？”

    李晟从半夜三更等到日出地面，周翡依然不见踪影。

    她杀便杀了，不就地焚尸，居然还给拿回来了！

    杨瑾虽然自己只能当个打手，但手下一帮擎云沟的南疆采药人还是颇能派得上用场，一听这吩咐，立刻将他们四肢发达只会砍人的门主丢在一边，被李晟支使得团团转起来。

    李晟没领教过这种变脸如翻书的路数，一时不由得有些迷惑。

    之前还好，此时李晟见了众人看他的眼神，又想起霓裳夫人那句“每个人都希望再出一个李徵殷闻岚那样的人物”，他就跟衣服里爬满了虫子似的，浑身不自在，一路低着头，贴着墙边往柳家庄外溜。

    李晟从小跟李妍周翡一起长大，长到青春年少的大好年华，对小姑娘的印象只有两个，一个是“麻烦精”，一个是“讨厌鬼”，虽然也看“《山海经》”，但不过图个新鲜，对画片外真真正正的女孩子总有点敬而远之的意思，又兼言行颇受周以棠君子风度影响，没有要紧事，断然不会主动找外人家的女孩说话撩闲，从来没经受过这个，当即被霓裳夫人吓一大跳，木着脸往后退了半步。

    李晟方才连周翡什么时候突然失踪的都没看见——如果真是她杀了母蛊，能从殷沛那全身而退吗？万一不能，他回去怎么跟大姑姑交代？

    “还有北斗，也确实在这附近，前一阵子我遇到过，因为一点别的事，与那童开阳交过手，这会按理他们应该南下了……不过也不好说，以防万一，能否请诸位前辈各自派些人手，到山庄附近巡视一二？”李晟想了想，又补充道，“要是有什么变故，可以用我四十八寨的联络烟花互通消息。”

    柳老爷忙搭腔道：“请诸位神医不吝医药，一干费用我柳家庄全包。”

    李晟倏地吃了一惊，看清来人，顿时又喜又怒，张嘴便训斥道：“周翡，你死哪去了？”

    霓裳夫人调息良久，走过来同李晟告辞。羽衣班虽然金盆洗手很多年，到底是刺客一流，不大愿意混迹在人群中。

    李晟给柳老爷留了一张客客气气的告别信，和从各地借调的暗桩们知会一声，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柳家庄里遛了出来，顺路南下。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胸口一颗心陡然从“缓缓行路”变成了“夺路狂奔”，差点要顺着嗓子眼从头顶喷出去。李晟手一哆嗦，险些将此物扔出去，随即又想起这蛊母虽邪，却也十分珍贵，忙又慌慌张张地捧住，一时也不知是要扔还是要捧，两只手忙了个不可开交。

    但李晟双剑使惯了，而且受四十八寨各门派杂学影响颇深，总是不得门而入，久而久之，干脆也就大概练练，知道这“家学”是怎么回事就得了，没再下过功夫。

    李晟好不容易将涅槃蛊母抓在手中，只觉得这玩意沉得压手，翅膀和好似白骨的身体异常坚硬，透过布头还在扎他的手，而那虫腹却又十分柔软，像那种啃树叶为生的肉虫，轻轻一按，好像还能发出可怕的“咕唧”声。

    此地到底是柳家庄，送客也该柳老爷出面，李晟便没有越俎代庖。

    可那蛊母怎么死的？是不是周翡杀的？

    就连李晟小时候那眼高手低的熊样都能算是“出类拔萃”，四十八寨后继无人可见一斑。

    霓裳夫人虽然已经一把年纪，但多年来却极重保养，武功又高，因此看起来并不显老，反而随着岁月流逝，身上有种洗练过的倦怠妩媚，身后还跟了一大群妙龄的女孩子。李晟知道非礼勿视，便避开视线不去直视她，只恭恭敬敬地对她执晚辈礼道：“是，多谢前辈仗义之举，前辈慢走。”

    李晟艰难地维持着自己处变不惊的假面具，心里的不安好似一锅架在火堆上的水，开始是冒泡，随后天越来越亮，“水”也越烧越沸，“咕咕嘟嘟”地眼看要炸锅。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李晟哼了一声：“求我啊。”

    这回柳老爷暗中召集各大门派围剿铁面魔殷沛，当然也给四十八寨去了信。李瑾容这老江湖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知道各大门派碍于面子，肯定会响应，但这些年来，硕果仅存的名门们早习惯偏安一隅了，去了也未必肯出什么力，多半也就是过去给助个威，倘若真有人出手收拾大魔头，便跟着收拾一下战场，算是助拳，见势不对，一准是比谁跑得都快。

    “李少侠……”

    李晟先是找到了假山中藏着的吴楚楚，吴楚楚早早被周翡藏起来，她生性谨慎，又生怕自己武功低微给人家添麻烦，周翡叫她躲起来，她就躲起来，心里再好奇，也能忍住绝不往外多看一眼，因此也说不清周翡去哪了。

    可周翡去哪了呢？

    “殷沛身上那只母蛊。”周翡道，“好像是个了不起的物件，我也不知道能干什么，你先收着吧，万一有用场呢。”

    李晟从小心眼多，在外人面前也素来稳重，没有周翡那狗不理的臭脾气，李瑾容不担心他会闯祸，去了几封信叫几个故交帮忙照看一下，又嘱咐李晟“便宜行事，千万小心，跟着前辈，不要随便出头”——意思是让他在各大门派面前跟着混个脸熟，有少林武当等泰斗在前，别人出手他就敲敲锣边，别人跑路他就跟着跑，反正那些老江湖一个个鬼精鬼精的，跟着他们吃不了亏。

    李晟狐疑地接过来：“什么……”

    “东西”二字尚且卡在喉间，李晟便跟那被利刃劈开的涅槃母蛊看了个对眼。

    她说完，不待李晟反应，便转身而去。

    四十八寨以前自成一国的时候，几乎不与外人来往，但几年前曹宁带兵围困蜀中那一回，却叫李瑾容看出了寨中不少门派都有“一代不如一代”的趋势——想当年跟着李徵老寨主打出“奉旨为匪”的那些都是何许人也？随便丢一个名字出去都能落地有声，砸出个当当响的坑来。可是如今的年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