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霸王别姬

    【拖拉机超人】：报个平安也好啊……

    颜珂好一阵子没严厉地跟她说过话，这会也有些不在状态，口气听起来软软的，都不像他了。

    叶子璐一声不吭地关闭了聊天窗口，继续对颜珂说：“你们不是都让我接受现实，接受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可能一辈子平凡，可能奋斗一辈子，也只能跟王劳拉似的，一事无成么？我都接受了啊！你看，我现在有新工作，虽然工资也不比以前高多少，钱上紧张了些，但好歹够自己花的，然后慢慢混呗……混到老就退休，一辈子当个老老实实、普通又平凡的小老百姓，不是也挺好么？”

    “讲这出戏，是这里有个唱戏和做人的道理，人得自个儿成全自个儿。”

    “叶子，”颜珂再次叫住她，“晚上早点回来行不行？新世界电影院那边回顾经典老片，我团购订了一张电影票……”

    “……那天晚上，刮着大风，刘邦的兵唱了一宿的楚歌。楚国的人马，以为刘邦得了楚地，全都慌了神儿了，跑光了，听得霸王也掉下泪来。人纵有万般能耐，可终也敌不过天命啊。”

    陆程年非常绅士地帮她把车门关上，这才自己上车，开走了。

    “放屁！”这是颜珂唯一能想到的回答。

    叶子璐的生活陷入了两种奇异的、矛盾的极端。

    反正周围也没人，颜珂就爬上了她的肩膀，淡定地说：“淫者见淫。”

    这句话笔直地刺到了颜珂的心事，他登时无言以对。

    “行吧。”叶子璐眉目不惊地说。

    “哦，”叶子璐说了一个字以后，又沉默了半晌，直到她打完手头的游戏，才关闭了页面，冲着电脑桌面发了一会呆，然后说，“其实我有时候在想……世界上压根没有什么拖延症吧？”

    颜珂从来都不知道，在他把叶子璐看得清清楚楚的同时，原来叶子璐看他，也同样条分缕析。兴许每个自以为是的人在碰到这种事的时候，都会在一瞬间，产生和他相同的恐惧——原来在别人眼里，他那自以为没人了解的内心竟然这样无可遁形，只是别人都在冷眼旁观，没有说出口罢了。

    “把你团购那玩意发到我手机上，快点，我还得给我妈送饭呢。”叶子璐含含糊糊地说，在收到团购券之后飞快地夺过鼠标关了电脑，把颜珂塞进大衣外面巨大的兜里，跑出门去。

    叶子璐的企鹅一直隐身上线，然而“拖拉机超人”还是在锲而不舍地敲她。

    “你管得倒宽，我这是从哪请了个爹来啊？”叶子璐本来是顺口说出了这句玩笑话，可是话音落下，她自己的脸却白了，微微有些偏棕色的眼珠木然地对着地面盯了一会，在光线的作用下，黑得像两弯能溺死人的井，良久，这才声音沙哑地撂下一句，“我走了。”

    直到叶子璐在售票口掏出手机，才注意到颜珂订的只有那个“特殊怀旧场”，而那个坑爹的特殊怀旧场一晚上就只放一部片子，连选都没得选。

    她叹了口气，双手捧起颜珂小熊，把他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颜珂，我想明白了，你也别管我了，咱俩不是一路人——我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素质一般，能糊口就是最大的成功了，也不打算有多大成就，没有我跺一跺脚，龙城就得跟着我震一下的野心，我苟且偷生就满意了，跟你不一样。”

    中间有两三回，她自己都被无聊地睡着了，可丝毫也没有干点别的的意思。

    随着时间的推移，叶子璐的情绪慢慢地稳定下来，晚上半夜里哭醒的事不再有了，白天的时候，她也好像正在一点一点地恢复成以前的样子，有点小脾气，略贫嘴，做事拖拖拉拉，吊儿郎当地挺不靠谱。

    他还学会团购了，果然是跟死宅混的时间长了。

    叶子璐一局一局、没完没了地打连连看，闻言眼睛也不抬地说：“白费什么？”

    颜珂皱了皱眉，对这个答案颇为不满意：“几点回来？”

    【拖拉机超人】：是不是真的遇到什么事了？

    叶子璐揉了揉眉心，以一种非常不符合她抽风二缺风格的淡淡的、略微有些疲倦的语气说：“那只是存在于所有人基因里的一种东西，你知道草履虫么？草履虫会趋光，这个实验小时候我们都做过。人其实和它一样，不在外力逼迫的情况下，没人喜欢迎难而上，没人喜欢复杂高难度、需要长期痛苦的坚持的东西，逃避难道不是本能么？”

    叶子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露出一点几乎不可置信的模样，然后她甩上门往外走去，既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只是落下一句发自内心的感叹：“我靠！”

    沉默，即使一个人在房间里，也喜欢插着耳机，刷网页，看视频，阅读各种题材的小说，生冷不忌，什么口味都咽得下。

    她表情漠然地耸耸肩，打开了对话窗口，里面立刻传来一大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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