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太不客气了。
叶子璐“哎哟”一声,捂着肚子坐直了:“熊珂!你也积点德行不行,有你这样高空坠物专门往人肚子上跳的么?”
叶子璐家第一次少了个人,还有一个明天一早要给送回医院里,颜珂呢?他连个人都不是,他简直不敢想象今年他父母的年要怎么过,只能拼命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一个劲地给叶子璐出馊主意,然后跟她一起手忙脚乱。
颜珂摘下耳机,从小床桌上跳到了她身上,这才仿佛突然惊醒了她。
陪了半辈子的人了,哪能是说没就没的呢?
可是看她那一脸期冀的表情,却鬼使神差地说:“吃了,真咸。”
颜珂哼了一声,压着心酸移开目光,满不在乎地说:“谁稀罕啊。”
叶子璐瞪了他一眼:“有一个不错了,这是我孝敬我爸的!”
“叶子,”他搜肠刮肚地想了半晌,奋力地踮起脚尖,抬起他胖乎乎软绵绵,棉花和布做的爪子,轻轻地揉了揉叶子璐的脸,终于说出了一句非常苍白又没有水平的话,“别难过了,过年的时候不能伤心,不吉利,啊?”
妈妈还在住院——她的情况时好时坏,好像一个看起来健健康康的人,突然一下子就崩塌了下来。
他们俩都知道,这个年很凄凉。
她的肩膀先是微微垮下来一点,好像被什么东西压弯了一样,微微凸起的脊柱透过薄薄的毛衣依然清晰可见,头发落下来,挡住了半边脸,脸上好像只剩下一双黯淡的大眼睛,在最热闹的时候,感觉很难过。
她们俩压低了声音,鸡飞狗跳地搏斗了一会,叶子璐气呼呼地抽了张面巾纸擦干净了颜珂的熊掌,并且信誓旦旦地表示迟早有一天要炖了它吃。
叶子璐:“……”
叶子璐每天去给她送饭、陪她的时候,她会尽量表现出很开心的样子,说她都二十五周岁,奔着二十六数了,终于成人了。
然而这声本该出口的咆哮,就在叶子璐把颜珂跟她爸的遗像放在一起的时候,给吞回去了。
叶子璐冲她爸的遗像挥了挥手,穿上外套,带上颜珂,从床底下拿出了她买的那一大把小鞭炮,欢天喜地地跑了出去——她其实没买着钻天猴,那玩意太危险,市区没有卖的。
颜珂只见她像做贼似的钻进了厨房,找到了剩下的饺子——那玩意好多是她包的,都露馅了,她捡了几个看起来还不错的,放在了小碟子里,然后又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把香跟一个打火机,溜回到屋里。
就连颜珂不知道什么时候默默地关了视频,叶子璐都没察觉到,依然直着眼睛盯着屏幕看,也不知道她在看些什么。
半夜,她妈妈没能撑完整场春晚就累了,借住到王劳拉的房间里去休息,叶子璐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带着颜珂,一人一个耳机,回到自己房间里继续看晚会。
颜珂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依然不知从何说起,依然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
“这边您放心,我靠谱着呢,顶天立地没问题,一会我就到楼下放俩小钻天猴去,最好也跟北朝鲜人民那霸气的大钻天猴一样,‘嗖’一下就到大海里,把我妈的病也带走了。”
然而她的情绪还是不高,像是有那么一点强颜欢笑的意味,窗外市民们开始趁着烟花爆竹解禁玩儿命地燃放起来,此起彼伏的乒乒乓乓,烟花闪烁得跟星球大战似的,整个龙城耀眼如白昼。
好像这样,他们就能忘记一起忘记所有那些不开心的事一样。
可是叶子璐有一次丢了东西在病房,回来取的时候,却看见她妈妈一个人呆呆地坐在病床上,扭头望向病房外的窗外光秃秃的树,表情木然,好像笼罩着一层说不出的惨淡的云——她原本是那么一个爽朗爱笑的胖子。
干得好,叶子,她这样对自己说,多坚强啊,这不是成功地忍住了嘛!
颜珂除了被熏了一脸香之外,屁都没吃到——他想叶子璐办事太不靠谱,他连个排位都没有,拿什么吃上供呢?
叶子璐小声尖叫着拎起他的耳朵,把他倒挂了起来:“死熊崽子!什么玩意你就往我身上踩!”
颜珂:“没事,你结实着呢,踩不死你。”
她那么废话上车拉的人,这半宿过去,竟然有些心力交瘁的感觉,木然地盯着屏幕,无论是小品相声,还是微博上如同现场直播一般的精彩油菜花点评,都逗不笑她。
颜珂:“哎,乖女。”
那一切都只是想象……
颜珂:“……”
连耳机里的声音也听不清了,叶子璐的脸上被那些光映照得明明暗暗,嘴角的笑容却假得有些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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