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本祖传的《千妖图鉴》，年代非常久远，被先人誊写过多次——那东西最早是刻在石头上的，保存得不太好，族里现存的石刻已经只剩零星几块了，图文都看不太清楚。后来不知道有没有竹简、丝绸之类的版本，反正都没保存下来，最全的是纸版的，纸页残缺了不少，但前几页最危险的物种是齐的，如果镜花水月蝶能随便在人群里传播，那它肯定应该是最危险的几种东西之一。

    有的字不认识，有的虽然字能猜个差不多，但不知道是他猜得不对还是怎么的，总觉得连在一起不太像人话。

    盛灵渊没有立刻回答，宣玑只能听见他沉迷跟读新闻联播的声音，然而有那么片刻光景，他感觉到对方脑子里似乎涌上了无数繁杂的记忆，其中还有个画面一闪而过——满地的尸体、男女老少，成千上万地罗在一起，所有死气沉沉的眼睛都在朝自己看。

    从异控局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镜花水月蝶像是流行病，虽然会传染，但也不是接触过就一定传染。原理不清楚，但仅就现在的情况看，男性、三十岁以下、体格比较健壮的，好像更容易被感染。而普通人的感染率似乎远低于特能人群，那孩子他妈天天跟他住在一起也没事，当地异控局的几个特能外勤只是执行了一下抓捕任务，差不多人人中招。

    那边迟疑片刻，平倩如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可以先给您一半钱，到时候不管行不行，您都收着不用退，只要您愿意帮我们联系季老师。”

    一开始，千年老鬼觉得新鲜，等新鲜劲够了，他开始觉得有点“吵闹”了。

    “什么渣？”

    只见有人发过来一个问题：“是上个月十号以后出现的症状吗？”

    约定的地方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小公园，宣玑找当地公安帮忙，弄来两辆车。

    这里什么都亮堂得过分，屋里的窗户完全透明，跟外头一点遮掩都没有。日落后，家家点灯熬油，这些人也不睡觉，把屋里照得跟白天一样亮，有时候一恍惚，都能忘了今夕何夕。

    “血气？”宣玑一愣，“什么意思？他杀过人？”

    宣玑心里一动，对了，魔头说过，他很多事记不清了，看到什么提示才会想起一些……这么说，自己刚刚随口问的话，好像误打误撞地刺|激到了对方某些核心记忆。

    老贼这是报复！

    宣玑后脊蹿起一层凉意，但不等他看个分明，那些混乱的画面和思绪就又被压下去了。

    那一瞬间，宣玑和盛灵渊同时撕破了粉饰的太平，赤|裸裸地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他们如果想钓出知情人，就不能假装自己接触过小胡子季清晨，因为假如季清晨还有个同伙，两句话就露馅了。

    只见罗翠翠下车迎上去，跟山羊胡说了句什么。

    “我那手机偶尔掉脸上一次，不是睡前仪式。”宣玑干巴巴地解释了一句，把屏幕调暗了些，但浏览速度还是飞快。

    盛灵渊轻笑了一声，慢悠悠地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打探，只是关心案情，没关系。”

    随着盛灵渊的话，宣玑脑子里自然而然地闪出了那本《千妖图鉴》，他立刻警觉，转移注意力，把和图鉴有关的画面从脑子里擦去。

    还有这些大大小小的“方盒子”就更过分了，这些玩意有的叫“手机”，有的叫“电脑”，他还听见有人叫“笔记本”什么的，总之称呼多得很，盛灵渊没弄明白它们是不是一个意思，反正东西看着都差不多。人们一天到晚盯着这些，没完没了地看，吃饭也看、走路也看，直到晚上睡觉躺迷糊了，让那小方盒——应该是叫“手机”——从手里滑下来拍脸上为止，好像每天不挨这么一个嘴巴子就睡不着觉似的。

    “就是读书不怎么样的意思，”宣玑说，想起魔头他们那会连纸都没有，记录个屁都是个浩大的工程，让他老人家直接跳到无纸化环境也是有点勉强，于是放慢了滚屏速度，解释说，“我们现在的人写出来的话跟说出来的差不多，这些片儿汤话没什么信息量，扫一眼就大概知道什么意思，看多了习惯就好。”

    盛灵渊：“……哦。”

    他眼力非常好，不用望远镜，就能看出那中年男人腰背不直，脚步虚浮，脸上挂着沉沉的病气，表情显得又警惕、又惊惧。

    宣玑飞快地跳过各种质疑的、出馊主意的、扯淡推销自己的，也不知道在找什么。盛灵渊则看那屏幕上的字很是吃力。

    可那本图鉴上没有。

    怪不得没事就把这东西往手里一捧，都不好好办差。

    季清晨那本来就是各路骗子和玄学爱好者扎堆的地方，因此帖子挂出去没多久，他们就收到了各种各样的私信回复。

    宣玑在异控局总部对肖征说的话，其实不是纯靠“猜”。

    老罗连忙打开面包车的后面的车厢，把杨潮展示给对方看。

    宣玑不管不顾地将重剑送进白骨爪中，与此同时，他感觉重剑另一端黏在自己手上一样，剑身迅速把血气传导过来，污浊的火就要反噬到他身上——

    屏幕也亮得刺眼。

    这时，电脑上提示收到了新的回复，旁边平倩如“咦”了一声：“主任，你看看这个人。”

    宣玑一抬头，只见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朝约定的地方走了过去。

    对方这次回复得很快：“认识这个人吗？”

    对方好一会才发来第二条私信，没回答，反而抛出了另一个问题：“你那中邪的亲戚住哪？”

    这些骗子都是地头蛇，怕在接触过程中露出破绽，他们用的假身份不完全是凭空捏造的——借了个住在被感染男孩家附近的小混混身份。

    宣玑含着电子烟，含糊地说：“不能，我是学渣。”

    盛灵渊实在跟不上他的速度，忍不住问：“你能走马观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