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回到永安的时候, 已经是很晚了, 王队先去交接人犯, 宣玑带着盛灵渊回了自己家。

    据说是太后怕热，长明殿下面有个冰窖，殿里总是阴冷阴冷的，泛着不知哪来的陈腐气，像口棺材。

    最不靠谱的说法是，陈皇后私生活比较丰富，到处养面首，跟帝师丹离还有一腿，武帝要扳倒丹离，亲妈碍手碍脚，只好把她一起做掉。

    一个华服的老妇人佝偻着腰，站在棺前，缓缓转过身：“你这是干什么？”

    盛灵渊疑惑地一挑眉：“你怎么知道度陵宫三千八百亩？怎么，改朝换代这么多年了，度陵宫还没扒呢？”

    什么倒霉节目！

    宣玑：“……”

    随着家门临近，宣玑不由自主地慌张起来，就好像盛灵渊会给他家打个分似的——鉴于前面同学交的作业是恢弘雄伟的度陵宫，他有大概率不及格。

    怎么还让后辈在人间租房住？可怜巴巴的。

    盛灵渊眉尖蹙起来，宣玑虽然没看明白盛灵渊在找什么，却忽然觉得脚下有什么东西，很微弱，但跟他自己同源，忙说：“下面！是不是在那个冰窖里？”

    过了一会，又觉得屋里安静得让人心慌，尤其一回头还总能碰上盛灵渊打量的目光。

    盛灵渊听得目瞪口呆，连忙喝了一口奶茶压惊。

    及至启正元年，太后已经六十有五，马脸虽然略有萎缩，但发髻线也跟着拔营退兵，领土并未缩小，仍然十分雄伟。

    可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还莫名其妙地接受剑灵的身份，跟着这小妖回了永安。

    侍卫倏地一愣，那老嬷声音变了调：“盛潇，你敢！你是什么禽兽？莫非真是那天魔降世，没有心肝吗！”

    “你在他棺前害他的骨血。”盛灵渊回过头来，“若他泉下有知，你猜他是想掐死谁。”

    直到看清冰殿的陈设，宣玑才知道这原来不是普通的冰窖，里面布置成了灵堂的样子，正中间横着一口棺材，上面悬着灵位——宁王盛唯。

    老嬷伏地，大声骂道：“此乃太后寝殿，岂容你们这样无法无天！陛下，你难道要弑亲不成？”

    这回他记得挑了个清淡无糖的款，果然，陛下尝了一口，没说什么，看样子是能入口的。五分钟以后，他俩一人举着一杯奶茶，上了楼。

    “陛下，寝殿内空无一人。”

    盛灵渊：“再找——我在彤儿身上放了一滴心头血，想动他没那么容易。”

    “陛下，陛下留步，太后正更衣，不便见……”

    宣玑差点咬了舌头，背对着他，用力定了定神，扯淡道：“……史料。”

    说完，盛灵渊直接授意侍卫拿下陈太后，随后一手把宁王的尸体“请”了出来。

    电视里换成了喧闹声，宣玑回过神来，发现盛灵渊不知从哪学来了换台的技能，转到了一个民俗节目，那些锣鼓喧天似乎很合他的心，他就像个怕吵又爱热闹的老人，隔着屏幕观赏别人的红红火火正合适，于是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比人还像人。”盛灵渊注视着他的背影，心里想。

    但……他也记得盛灵渊对她那又畏惧、又渴望的心。

    那怕不得是普度众生的菩萨？

    那时天魔剑已经碎了，谁也看不见的宣玑被迫跟在盛灵渊身后，看他面沉似水地直接闯进了长明殿。

    陈皇后……太后年轻的时候，就长着一张让人望而生畏的面孔，马脸，十四像四十，一辈子没笑过似的，视十方色相为粪土。平帝死后，她一个带着孤儿的寡妇辗转四方，重新聚拢人族力量，要是再没有一副“英雄本色”的相貌协助，未免也太艰难了。

    对了，是陈皇后——那时已经是太后的长明殿。

    盛灵渊终于把那套一成不变的问候词改了：“孩子呢？”

    盛灵渊一点头：“拜访过。”

    姥姥的，又说走嘴了！

    宣玑没走大路，一路穿小胡同, 他好长时间没回家了，得买点能把冰箱填满的东西。什么犄角旮旯的小店都能让他翻出来, 从这家买二斤点心，再从那家稍点水果，不一会, 胳膊上大大小小地挂了一堆袋, 一路买一路聊，聊完，总能饶点额外赠送，看着跟谁都挺熟。

    是盛潇同父同母的大哥。

    居然能没有一个靠谱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都租房住了，且惜点物吧，”盛灵渊又一摆手，松开了宣玑的前襟，打发他走，“忙你的去。”

    出生在赤渊深处，才一睁眼，就被迫接住祖辈们漫长的传承，得知自己注定跟这个鬼地方同生共死，他能心无杂念地过好每一天，该到牺牲的时候就坦然去死吗？

    他话没说完，盛灵渊已经一步上前。

    他像个意外捡到宝石的穷鬼，不知道怎么藏起来好，翻遍全身，觉得不管放在哪个兜里，都是亵渎珍宝，茫然无措得很。把路上买的零食往盛灵渊面前一堆，宣玑无事忙似的，在屋里团团转起来，跟扫地机器人互相拌了好几次蒜。

    可说呢。

    但他不相信这会是宣玑的本性, 因为赤渊不是个能长出太阳花的地方。

    黑雾像甲胄似的，裹在他身上，被火舌燎去复又再生，火焰颜色近乎于白，程度接近朱雀离火，中间烤着个婴儿。

    越是冷，烟火气就越有生命力, 像是跃跃欲试地想和严寒斗上一斗似的。

    “陛下，书房没有。”

    宣玑打了个寒战，陈皇后把长子的棺椁放在了自己寝宫的冰窖里！

    还不等他动手，盛灵渊朝他一招手，宣玑没提防，觉得前襟被什么猛地一拉，往前踉跄了两步，让开电视屏幕。

    宣玑假装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并试图强行挽尊：“租的房子也挺好的，想搬家随时走，自由。这边都是新建的，隔音还行，卧室也够住，现在的住宅密封性很好，应该还挺适合您的，不是有寝殿不留活物的规……”

    宣玑：“……”

    “陛下，”一个侍卫跑过来，小声说，“冰殿没有。”

    “盛潇，你要干什么？这是你大哥的仙身！你敢对死者不敬！”

    宣玑在旁边听得小腿肚子转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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