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盛灵渊悬了半天沉不到胸口的气息终于平顺了，转过气海，将那一口郁结勾出唇外。

    朱雀展翅，所有飞禽退避，而因为雷暴，途径永安的航线也都已经临时取消了，这会儿，西山上空安静极了。

    宣玑不疼不痒地挨了，不等他说话，先抢了他台词：“我就放肆，就不滚。”

    话说到这份上，宣玑也破罐子破摔了，坦白起来：“是，但至少我还可以在通心草里陪你，那你呢？你打算用赤渊那个炉子把天魔身炼成个不死不灭的器物，让朱雀族复生永存。我这个御赐亲封、‘全族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族长是不是要干到人类移民到太阳系外了？万一他们安土重迁，移民的时候再决定把地球一起开走，我还退不了休了！咱俩到底谁过分？”

    宣玑叹了口气，心想：“我要换一张床。”

    陛下骂人的词汇量总共就那么俩半，都被他一锅掀没了，一时词穷了。

    一番拆骨抽筋、重新组装，互相拌蒜的零件居然误打误撞地合了扣。

    他把翅膀的温度降了下来，小心地裹住盛灵渊，自己在单人床边上尽力蜷起来。

    “我也为哄你笑。”宣玑说着，忽然又意识到自己满脸的眼泪，于是狼狈得抽回手, 抹了一把眼，“可你就这么对我，你……”

    “你看……”宣玑刚说了两个字，忽然闭了嘴——盛灵渊轻轻地靠在他那只挡风的手上，胳膊虚虚地搭在他身上，轻轻一晃又滑了下去，在万丈高空上，他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合上眼。一直在与他互相排斥的朱雀血脉第一次安静下来，悄无声息地扎根到了自己与生俱来的身体里。

    盛灵渊习惯性地说：“朕……”

    “朕你个头！你还要拿玉玺盖个戳吗！”宣玑倏地撩开翅膀，强光晃得偏头痛病人睁不开眼，盛灵渊忍不住抬手一挡，下一刻，他腰间一紧，整个人被带了起来，紧接着，凛冽的西北风迎面卷来——宣玑带着他从狭小的邻水别墅里飞了出来，盘旋而上。

    宣玑怀疑他可能是被大楼坍塌的灰弄得有点过敏，眼眶都豁了，好不容易擦干的眼泪又差点下来。

    宣玑一句话没过脑子，直接掉了出来：“可我本来就是为了你而生的。”

    他仿佛是死去活来地等了一辈子，才等到这一句妥协。

    他已经缴了械、卸了甲, 交付了咽喉，任凭处置, 也不在乎这点“危险”了。

    赤渊在侧，三十六根朱雀骨已绝——他俩一直回避的问题，终于被搬出来，晒在光天化日下。

    盛灵渊一脚踹了回去。

    古代人没听懂“移民外太空”的梗，盛灵渊：“强词夺理，谁许你自作主张……”

    主任临时翘班，十分钟以后，平倩如和带路的外勤在四门大开的别墅前面面相觑。

    宣玑跪下与他视线齐平，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碰了碰盛灵渊因为眯起眼而露出来的疤。他眼角的疤在外眼角的卧蚕位置, 睫毛遮盖着，离眼睛非常近，宣玑的手指放上去, 他不由自主地眨了一下眼。

    “防贼，”宣玑没好气道，“防你偷我的命去填赤渊那破坑，你以前干过不止一次。”

    他们横穿过整个永安城，高空的风格外硬，呼啸着从耳边刮过，都被宣玑那双巨大的翅膀挡住了，鸟雀族比人高一些的体温透过衣襟，严丝合缝地裹在他身上，盛灵渊只听得见风声，却不觉凛冽。他忽然感觉到某种……仿佛在暴风骤雨时躲在小楼高卧的、特殊的安全感，虽然这架非法“客机”里连条安全带也没有。

    但没有躲。

    他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要还手，脱口说：“放肆。”

    平倩如抱着电脑，急匆匆地从车上下来，往度假村里跑。紧急情况一般是外勤的事，善后科善后时才出现，她是一早起来才接到的通知，开车在西山转了八圈，好不容易才找到生态园的位置，对过来接她的外勤说：“我早晨匆忙看了一眼，永安这边的人都在讨论昨天晚上的雷暴，总部大楼附近没有居民，出事的时候又正好是凌晨，所以隐形法阵虽然破了，现在还没有人发现，后续注意封锁景区和山路就行，麻烦的是那些反季节的花——我们主任已经在这了是吗？”

    “唔，我刚才……”不知道是谁犹犹豫豫地开口说，“好像看见一条扫把星从天上飞走了。”

    “这是你说的。”宣玑发起抖来，“你这辈子从来没给过我一个承诺——这是你说的。”

    最冤的是他还没有宠妃，从兄长那过继个继承人，都只在正式场合才以父相称，私下里一直叫叔叔。

    传说像猩猩、狼这样群居动物里的首领, 是不能轻易露出弱点的, 因为其他的雄性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脆弱比死更可怕。

    宣玑：“我又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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