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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比较有效率,也不怕反噬。”

    宣玑沉默了一会:“燕队,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他和宣玑接触不多,除了知道这位宣主任来历不凡以外,一直觉得这人性格跟王泽差不多,外向,好相处,心里有数,没事爱赶个时髦,也开得起玩笑,要是凡人,应该属于同事里头最受欢迎的那种小青年。可他这一笑,眼角妖异的小痣飞起,眉目间的起伏轮廓被酒吧里黯淡的灯光加持,露出里头一波三折的阴郁往事来。

    燕秋山点头,宣玑讲得比较委婉,但意思他听明白了——器灵和人不一样,按照政治正确的说法,“人人平等”,哪怕现实生活里大家不那么平等,但人和人之间没什么本质性的差异,大家都是由那点骨肉和器官组成的。

    燕秋山是厚道人,话到嘴边,又觉得戳了宣玑的伤心事,于是咽回去了。

    “你想问我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宣玑没抬眼,“我没干什么,就在旁边看着。直到他众叛亲离……”

    是嘴唇。

    这帮丑鬼魇兽把他当什么了?

    巫人咒里头,专门有针对幻境的一个分支,可以说是魇兽的克星,这回大概稳了,剑灵有点急躁的心定下来,于是围着他乱舞的群魔也都渐渐淡了,周围幻境一清。快被脂粉熏窒息的剑灵总算能喘气了,他略松了口气,等同伴破阵。

    宣玑看了他一眼:“然后我就变成了一个修炼狂,备战高考似的玩命用功,每天晚上都做梦第二天就能修出真身,就想用自己的手去碰一碰他。”

    盛灵渊从小睡眠轻且警醒,坐卧规矩,不会翻来覆去,也没有抱着东西睡的习惯。晚上他一般是把剑身放在枕边一臂处,不会卷在被子里,省得半夜遇袭还得满床找剑。自从天魔剑出世,他还从来没有这样亲密到腻歪过,少年胸口的温度顺着薄薄的里衣透出来,裹住剑身,里衣与蒜皮一般薄,根本遮不住心跳与血流声……

    “但那个幻境——魇兽的幻境,不都是让人看见恐惧的东西吗?”

    那一瞬间,剑灵听见神魂的颤抖,几乎觉得自己活了,超脱这幅铁壳,他有了血肉。

    燕秋山握着杯子的手揪紧了,想起知春让他来问宣玑器身受损后器灵会怎样,就知道这个结果应该不是和平退休。

    “都被我融了。”宣玑说,“他们给我打工,不要工资也不要五险一金,为的就是干一段时间,得个好死。”

    宣玑小时候虽然短见识,想像力也有限,但不是真的智障儿童,他当然知道满眼盛灵渊的“后宫”是个荒谬的幻境,并且觉得自己被鄙视了。

    燕秋山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又咽了回去。

    阵主死了,剩个空壳,都能攒着世界经典恐怖片,把一众外勤吓得哭爹喊娘,怎么到了这位朱雀族长这,不是情景喜剧就是“初恋那件小事”?

    宣玑“呼”地将识海中残留的环境卷飞,恼羞成怒道:“你看什么看!”

    清心诀把年少的剑灵带到了他自己的意识深处,他对自己的情绪前所未有地敏感——剑灵忽然意识到了那点细微的不舒服是什么感觉。

    剑灵心里蓦地蹿起戾气:“够了!”

    燕秋山有些拘束地在他面前坐下:“你跟肖主任说过,需要个器灵帮忙跑腿干点杂事……”

    这样战战兢兢,却又义无反顾,赌命似的,他颤栗着碰了盛灵渊的鼻尖和嘴唇。

    而盛灵渊没有躲,甚至在他嘴唇落下的时候,轻轻地半阖上眼。

    “你……”

    盛灵渊的嘴唇蹭过了天魔剑身。

    有一点让人心生畏惧。

    灵渊亲了他……不——剑灵迅速地否定了自己荒谬的想法——想什么呢,肯定是那家伙笑得太放肆了,不小心蹭到的,朝夕相处的,这都难免……

    可是东川呢?

    “最厉害的魇阵不但能障目,还能侵入识海,我记得丹离讲过来着,人陷入其中……陷入其中应该干什么来着?”

    就在他试图坦荡的时候,盛灵渊却突然放开他的剑身,近乎拘谨地往旁边滚了半人宽,又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标准地诠释了何为“欲盖弥彰”。

    燕秋山手忙脚乱地接住,那东西贴在杯子上,只有指甲盖大,展开后却比a3纸还略大一圈,上面隐约有银丝似的光划过,凑到灯下,调了几次角度,发现那居然是一张写满了字的地图——

    他眼神很散,像是落到了很遥远的时空里,凝滞不动,颜色偏浅的眼珠被桌上的小灯打出了琉璃的质地,冰冷又坚硬。直到被燕秋山靠近的动静惊动,宣玑的眼珠才微微转了一下,光华重新流动起来,他笑着打了个招呼,又是个好亲切、好爽快的红尘客。

    这些微妙的细小念头平时都被他忽略了,这会却像是毛刺,在他心里生根发芽,扎得他心口隐隐作痛。而就在这时,彷佛是被他心神波动影响,那些消失的宫殿和宫妃们又围着他歌舞升平起来,吵得他太阳穴疼。

    这是在逗他玩吗?

    宣玑叫服务员买单:“今天我请——不是你放弃一张人类身份证的事,你还是……”

    可能是夜深的缘故,燕秋山无端觉得宣玑多了几分距离感。

    盛灵渊的声音不太清楚,断断续续的,像隔着道墙传来,声音有些哑,语气也不太好:“抱守元一,不要胡思乱想……以前教过你的东西都就饭吃了吗?”

    宣玑:“……”

    风雨过去了,他的小伴从阴冷潮湿的巢穴里钻出去,整天整天地不回来,只有他还愕然地停留在这里,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他俩只是贴得近,皮和肉并没有长在一起。

    燕秋山摇头:“通心草就是一条木头,总会断,到时候我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留他自己不死不活的,连个身体都没有,他怎么办?宣主任,你是知道那种……”

    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魇阵格外不好对付,剑灵等了半天,都快睡着了,阵法也依然是固若金汤。他帮不上忙,在“嗡嗡”的巫人咒里无所事事,渐渐的,一阵没来由的心烦意乱钻了出来。

    要是他会错意了怎么办?

    燕秋山说不出话来。

    剑灵忙循声回应:“灵渊,你在哪?”

    就算没听错……他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

    剑灵:“……”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宣玑几乎能听见盛灵渊的心在乱跳,气氛终于尴尬到了顶点,盛灵渊先自我解嘲似的笑了,带着点叹息说:“算了,你又不懂……”

    他一下想起盛灵渊打算把天魔身强加给他,再洗掉他记忆的那事,瞬间代入了知春,要不是饮料喝得干干净净,差点想端起来泼对面人一脸。

    剑灵分明没有和他共感,却忽然感觉到人类才有的口干舌燥,一时间,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他脱口说:“可你总要娶妻立后的。”

    剑灵心下发涩,却还努力一本正经说:“你的婚姻是家国大事,和福不福气有什么关系?又不是猎户家的小儿子讨老婆。”

    过了一会,似乎连灯也忍无可忍,火苗无措地乱跳了几下,灯花“噼啪”一声,惊破了少年情怀。

    剑灵回嘴道:“‘抱守元一’是什么废话,你还不如让我‘心静自然凉’呢。我说陛下,你有不废的没有?有办法你倒是破阵啊!我要砍了那个丑鬼魇兽剁肉馅!”

    “我可以,宣主任,”燕秋山低声说,“我来之前就考虑清楚了。如果变成你说的那样,或者器身破损,你就给我一个常规处理,让我‘光荣退休’好了。”

    而他自己,只是一把生而不祥的魔剑。

    相比来说,器灵里的“等级”就森严多了,等级高的神器与低品的凡器之间,是绝对的压制关系,像天魔剑这种斩过妖王、在朱雀血里泡出来的绝代神器,几乎可以压制命令一切器灵。

    宣玑说干了好几百块钱的饮料,感觉自己白说了,有点心梗:“燕队,咱俩无冤无仇,你让我为你当两次杀人犯?行吧,我心大,先不管我,那知春呢?知春跟我很像,类似于‘先天’器灵,不太受器身限制,寿命比普通器灵长得多,到时候你没了,你让他怎么办?”

    燕秋山:“什么?”

    不过酒吧的环境倒是比他想像的安静多了,就着一点爵士乐,客人们三五一撮,聊天的声音都不高,既没有蹦迪的,也没有买醉的——据宣主任说,除非是天赋异禀的“一杯倒”,不然这个“醉”怕是买不起。

    盛灵渊没得到回应,就把天魔剑身往怀里一紧,脸轻轻地蹭了上来,带着沙哑的睡意说:“别胡思乱想了,小鸡啊……灵渊哥哥没那么大福气,这辈子有你就够了。”

    “我可求求你们了,移驾吧!”剑灵劈开幻境里的穷酸宫殿,有心大杀四方,可宫殿里还有一堆“莺莺燕燕”,对着盛灵渊的脸,他又是啼笑皆非,又是下不去手,砍到一半,常常得僵硬地收住剑势。

    “你这……”盛灵渊可能想训他几句,实在是场合不对,于是强行忍回去了,简短地吩咐,“默念清心诀!别乱动,等着!”

    “没讲到呢——我这人从小到大也没当过学霸,所以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劲来。在那个幻境里,我没有拖延症、也没有倦怠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修为当然蹭蹭地长,三年高考,我已经能和陛下之外的人说话了,五年模拟,又有了能跑会跳的剑灵实体,十年后,我亲手砍了妖王,陛下还封了我个将军做。”

    嗫嚅片刻,他说:“我是自愿的,是我求您帮忙,您不用觉得伦理道德上过意不去。”

    天魔剑里的剑灵脑子里“嗡嗡”作响,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我可以。”不等他按出付款的二维码,燕秋山就打断他。

    只听“呲啦”一声如裂帛,剑灵眼前大亮起来,有些狼狈的盛灵渊闯进来,一把握住天魔剑身,阵破了,两人的识海再次打通,但剑灵的幻境没来得及隐蔽。

    剑灵忍不住从天魔剑身里爬出来,一点一点靠过去,伏在盛灵渊身上,静静地盯着那人的眼睛,然后缓缓低下头……他知道盛灵渊看不见他,但能通过共感的视野推测出他的动作,于是心里涌起海啸似的恐惧和期待。

    少年时的剑灵虽然没被幻境迷惑,但怎么也感应不到盛灵渊。书到用时方恨少,越到这时候越想不起来老师教过什么,他试着喊盛灵渊,可是声音沉入识海,就像一撮细沙滚落深渊,连点水花都没有,反而是身边的幻境因为他心神波动,越发群魔乱舞起来。

    这不耐烦又不客气的调调才是熟悉的语气。

    燕秋山:“……”

    他意识到灵渊是人皇……

    被全世界隔离的滋味的。

    燕秋山平时日子过得非常土,除了上班训练和买菜做饭,他对“休闲”俩字的理解,就是躺着看电视或者手机斗地主,半夜进酒吧有点找不着北。酒吧里灯光昏暗,盘丝洞似的,卡座又设计得颇为“曲折离奇”,微信上问了半天也没问明白,最后,他是靠微型能量感应器找到宣玑在哪,一边是忐忑,一边是紧张,叫暖气熏出一身热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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