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现自己到了一个不认识的地方。

    “别让他”后面的话没来得及出口，大船的船体就又一次地剧震了起来，那不知名的北冥君和蒋鹏居然已经招呼也不打地动起了手来。

    程潜心里此时是一千个找不着北，感觉自己和做梦一样，只能从最当务之急的问起：“师父，这是什么地方？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不过下一刻，他又觉得自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两个魔头打架，管他谁吃亏呢，严争鸣将自己表情整肃一番，准备回头将程潜训一顿，然而这一回头，严争鸣就震惊地发现，自己仅仅走了一刹那的神，程潜居然已经不见了！

    木椿真人眼皮直跳，一方面很是手痒，恨不能将这两个小崽子一人揍一顿屁股，一方面被程潜那一句话问得心里又酸又软，愣是没舍得下手打。

    程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大树上的骸骨身上。

    严争鸣一手抱着他，同时冲着他的耳朵吼道：“我还没问你干什么呢！”

    海面上如山雨欲来，风浪一时大作，严争鸣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

    水龙再次出水长吟，纵然是扶摇派绝无仅有的大船，也不由自主地往一边倾了过去，严争鸣已经来不及将程潜交给雪青，在摔倒之前他长臂一拢，将程潜牢牢地护在怀里，后背重重撞在一边的船舱上，整个船体上的符咒发出了近乎疯狂的“嗡嗡”声。

    水坑附和道：“啊啊！”

    严争鸣：“我看你是要找死！”

    木椿真人打量了对方片刻，竟抱着水坑缓缓地跪了下去，口称：“师父。”

    “少爷，三师叔他们在那呢！”

    他发现自己这“文静”的师弟总有一股将生死置之度外的骄狂气，管你是天塌还是地陷，他眼里就那么几个人，哪怕两个大魔头将天捅个窟窿，他也能不当回事地只顾着找师父。

    那“陌生人”转向程潜，微微一笑道：“一闭眼再一睁眼，就连你师父也不认得了么？”

    此刻，两大魔头正在空中对峙，在这么肃杀的场合下，严争鸣实在不便扒在船边冲人大喊大叫，只能狠狠地瞪着远处的程潜，看见那小崽子在四面漏水的小舟上淡然处之地对自己挥了挥手，严争鸣忍不住一阵胃疼。

    严争鸣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回手将程潜塞进船舱：“那是因为你太矮了，我胳膊只够得着你的肋骨！”

    严争鸣跌跌撞撞地跑过去，顺着那道童的手指一看，只见程潜和水坑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了师父的小破船上。

    师妹水坑后背上的翅膀还没来得及收起来，不用想也知道他们俩是怎么下去的，严争鸣想不通程潜到底是怎样跟她沟通的。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方才还剑光凛凛、你来我往的剑修们充分表现出了何为“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们下饺子似的自觉跳进了海里，弄得周围一阵水花乱溅，好不壮观。

    严争鸣挽起袖子，仗着腿长一步跨上去，一抬手勾住程潜的腰，亲自将他拎了下来。

    程潜：“我要找师父！”

    木椿真人吃了一惊，一把接住突然栽倒的程潜，没料到他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第一次入定，也不知他这小弟子是胆大包天，还是将来注定要走一条险中歧路。

    那长衣广袖的男人见状叹了口气，老妈子一样地仔细擦了她的口水，絮絮叨叨地抱怨道：“也就是你师父我不嫌你啊，小脏丫头，要是换了你大师兄，迟早得把你一锅炖了”

    空中，蒋鹏整个人已经看不见了，他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噬魂灯，众多鬼影如杨柳飘絮，顷刻间被那不祥的火光卷了进去，连北冥君身上黑雾几乎散尽，可还没等人看清他的真容，他突然之间逆流而上，直冲噬魂灯冲了过去。

    程潜望着那背影，瞬间有一句话福至心灵——虽千万人吾往矣。

    木椿真人的指尖在铜钱上轻轻一弹，只听“叮”一声，一团雾气从铜钱上钻了出来，原地落成了一个与方才那位如出一辙的北冥君。

    这熟悉的调调立刻让水坑找回了亲切感，她转眼忘了师父换脸前的模样，开开心心地“啊呜”一声，用自己满是涕泪的脸糊了男人干干净净的前襟。

    四不像不要紧，最多浪费一块木条，可要命的是，这功效不明的符咒此时竟仿佛被触动了！

    不对，北冥君已经死了？

    木椿真人一呆，喃喃地道：“以身为灯……他彻底疯了么？”

    只不过上一次在妖谷中，这位天下第一魔头随和得很，虽然总是随口糊弄小孩，但被当面拆穿也不见生气，可见脾气不错。

    下一刻，一声无法形容的惨叫骤起，连木椿真人撑起的水膜都难以阻隔，万鬼同哭般凄厉的怨气直冲九霄，天上乌云骤然凝结，隐约似有惊雷隐现，天幕如盖，遮天蔽日，而那北冥君仿佛万丈凌霄一飞鸟，杳然浪去便无踪般地不值一提。

    程潜一眼认出了他们仨半宿的成果，讷讷道：“这……这是个追踪符。”

    极致此时，严争鸣方才喘过一口气来，这才有暇扫了一眼战局。

    木椿真人一边顾着程潜，一边手忙脚乱地勾住了水坑的衣服。

    可以炼化元神的大魔与穷困潦倒的丑道姑，万丈的水龙与三尺无锋木剑，九霄惊雷与北冥君残魂一影……

    漫天鬼影愈加猖獗，那北冥君就显得愈是单薄，脚下碧海潮生，他好像已经成了天地间最最桀骜不驯的那一根刺。

    水坑也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人”，她作为人的那一半不认识面前的人，属于妖的那一半却又觉得他十分熟悉。

    大船上所有的防护符咒全开，在风雨飘摇中仿佛成了一团岌岌可危但又坚强无比的风灯，经此一役，恐怕师父再也无法纠正严少爷“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的理论了。

    程潜正一心一意地搜寻木椿真人，还没搜寻出眉目，便骤然被人抓鸡仔似的双脚离地给兜了下来，立刻玩命地挣扎了起来：“你干什么？”

    程潜本身是个初学者，符咒中大小禁忌与门道还一窍不通，严争鸣又是个不折不扣的二把刀，这两人通力合作，还要不时叽嘹暴跳地吵上一架，怎么可能刻出正确的追踪符？

    这时，空中传来一声尖啸，只见那蒋鹏身体近乎透明，胸口仿佛着着一团阴冷的火苗，如墨的黑气起伏翻涌到他脸上，连白眼仁都看不见了。

    木椿真人露出了一个苦笑：“托你们几个的福，我也是才认出来。”

    而严争鸣在一阵焦头烂额里，终于忍不住吼出了自己的感想。

    那蒋鹏脸色先是蓦地一变，随即从云端纵身一跃，直跳下来，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那艘拉了一帮剑修的船上。

    这一次，他却仿佛完全换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