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严争鸣：“……”

    程潜道：“说起灵物，唐兄见多识广，不知有没有听说过‘听乾坤’？”

    程潜察觉到自己好像是一时口快说错了话，连忙试图补救：“不是，那个……”

    程潜看了唐轸一眼，唐轸点头道：“不错，那是给贵派留的。”

    程潜伸手接住，感觉此物触手生凉，淅沥沥的雨水缠在他身上的潮气顿时散了。

    程潜下山还没见到韩渊，先在太阴山脚附近碰上了唐轸。

    严争鸣借着一点微不足道的酒意，鼓足了勇气，在程潜还没有完全站起来的时候，便一把将他拦腰抱住。

    方才说话的白虎山庄长老立刻迎出来：“庄主。”

    李筠得意洋洋地说道：“小师弟命途多舛，可谓是满腹血泪，但若真算起来，其实还是当年小潜的死对他的打击最大，你发现没有，他那心魔每次碰见小潜都会弱一些……还有小师妹，师妹小时候和他最好，那日他魔性大发，却说要抽她的妖骨，对她有些愧疚，见了她自然也会克制心魔。”

    严争鸣心道：“他们留了，我就要赶鸭子上架地往前坐吗？”

    “早年间西行宫流出来的避水珠，我这弄到了几颗。”严争鸣道，“唐轸立下的十五约马上就要到了，别让他落汤鸡似的丢人现眼。”

    唐轸听了，面无表情地点头道：“确实难得。”

    严争鸣赖在清安居里第一天，程潜难得睡得迟了些，睁眼一看见他就觉得心里很甜，尽管身上有点说不出的别扭，但也不算什么大事，大师兄偶尔才真情直白地外露那么一次，就为这个，程潜觉得自己怎么样都行。

    旁边一人冷声道：“既然这魔头自己都这样说了，大家还指望什么？不如杀了他干净。”

    他二话不说，径自绕过人群，做派依旧，丝毫不顾别人脸面，找了个不与众人同流合污的角落，令年大大将石芥子一甩，隔出一方小天地来，旁若无人地走了进去。

    从此，有个人开始以清安居的主人自居了。

    程潜：“……”

    他一句话没说完，身后忽然大力袭来，恼羞成怒的大师兄直接抱着他跳进了池子里，对于程潜而言过于温暖的水很快浸湿衣服，裹住他周身，程潜结结实实地颤抖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严争鸣已经将他按在池边，双目灼灼地盯着他。

    这位长老也不认识韩渊，不过受人之托来说几句好话，头一次见到这么不识好歹的人，一时噎住了。

    众人一同望去，只见一个中年人带着几个弟子从远处走来，仿佛身形只一晃，弹指已经到了眼前，那中年人风度翩翩，很有些儒雅气度。

    他手心里其实都是汗，硬是不动声色地都抹在了程潜的腰带上，同时拖着懒洋洋的长音，打肿脸充胖子地做出毫不在意的样子，说道：“你这个地方不错，不来一起洗吗？”

    李筠眉头一皱：“卞旭？难度大了一点。”

    可惜，此处只有程潜一根木头，没人惯着他这毛病。

    唐轸道：“凡人一生庸碌，是被功名利禄追着走，修士虽有百倍千倍的时间，身后却依然追着修为和境界，都在天地间逆水而行，稍微懈怠一刻，就会离大道远一步，所以不敢不着急——我一个行尸走肉，没什么好求的，当然也就比别人悠闲些。”

    作天作地的严掌门几次三番被他故意忽略，终于怒了：“你不是说绝不负心的吗？才几天就腻了！果然从小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严争鸣压抑的时间太长，忍了太久，已经不想再跟他客气了。

    唐轸道：“修行与炼器有时候是一回事，那三王爷将自己炼成化骨阵其实也有他的道理，修士们修行是与天争命，修为停滞，新的清气不能周转入真元，寿数也就到了，你却不一样，聚灵玉天生能吸取天地之精。”

    开腔的正是玄武堂主卞旭，像卞旭这种身份地位，本不该亲自前来搀和，然而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卞小辉死了不过一年，卞旭已经须发皆白，隐隐现出几分寿数将尽的萧条来。

    卞旭毕竟地位辈分在那，不好太失风度，在吵架这方面，只要韩渊消停了，他也就孤掌难鸣，不多时便偃旗息鼓，只撂下一句：“恕老朽修行不到家，对杀子之仇难以释怀，我玄武堂与此人不共戴天，非杀他不可！”

    严争鸣扫了他一眼：“怎么，你有意见？”

    这庄主点点头，将袖口一拢，对卞旭拱了拱手：“卞兄，好久不见。”

    严争鸣赖在清安居第三天，程潜开始有点不能忍了，严争鸣将他的清安居折腾得既不清也不安，而且黏人黏得厉害——严掌门黏起人来很有自己的一套，他并非普通的黏，每每只是浅尝辄止的递个暗示，要求别人接到之后立刻黏回去，好让他做出一副“谁让我是你师兄呢，合该哄着你”的大爷状。

    他怎么突然人模狗样起来了！

    这话说得程潜心里微微闪过些许疑惑，他心道：“什么都不求，你奔波到这来干什么？”

    严争鸣鞋底都快卡掉了，程潜依然在三步远的地方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好像是有点无措，又有点无奈。

    严争鸣无言以对，感觉此时此刻，自己应该掉头跑出去哭一场比较应景。

    扶摇自立派伊始就没有苛求过长生，始终以“人道”自居，惊才绝艳好比童如，也是将门派传承放在个人修行之前的，不过唐轸毕竟是外人，程潜也没有多说，只道：“借唐兄吉言。”

    程潜蹲在池水边亲自试好了水温，忙活了半天，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养了一只不好伺候的猫，虽然麻烦得要死，他却依然伺候得甘之如饴。

    十五那天，扶摇派众人抵达太阴山时，此地已经有不少门派来人了。

    “还是有的，”唐轸淡淡地说道，“你将聚灵玉锻成肉体，经过了天劫，已算是半仙之体，若是你肯在明明谷冰潭里清修，有冰潭不断供给你与肉身同源的真元，你的修为就永远不会停滞，不一定飞升，也能长生——哦，你不要误会我在劝你什么，只是有这么个事实而已。”

    彤鹤火红的羽毛垂下，分外显眼，原本在十方台上大放厥词的韩渊一见他们俩，瞬间被封了口，竟老老实实地不吭声了。

    唐轸神色一动，反问道：“你怎知‘听乾坤’是个灵物？而不是什么人或是什么功法？”

    这日程潜正要下山，被严争鸣叫住了。

    仙气缭绕的池边，两人一时两厢无语。

    “能。”李筠转头对程潜道，“韩渊对面有棵大梧桐树，你看见了吗？小潜，你跟小师妹走一趟，他一准闭嘴。”

    程潜道：“有唐兄相伴，我感觉万事都不着急了。”

    唐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附和道：“正是。”

    他话音才落，白虎山庄一位长老便率先开口道：“魇行人九圣死在十方阵里，魔龙又被扣押在此，现在大小魔修都没人管，血誓之束缚了九圣与魔龙，可束缚不到那些无法无天的魔头身上，他们无人约束，各自作乱，反而更乌烟瘴气，我看不如……”

    李筠自行摇头晃脑了一番，感觉自己真是太会对症下药了。

    可惜，设想是好的，并不一定能实现。

    这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没个阴晴。

    程潜皱着眉在树梢上打量了来人片刻，突然睁大了眼睛——这货不是锁仙台上那老疯子纪千里吗？

    严争鸣小时候就这样，他嫌凳子凉，不肯坐，就满脸不悦地站在那，一声不吭，等着众多侍女和道童揣摩他的心意，反正那么一大堆道童，总有一两个聪明伶俐的能反应过来，省了他的口舌。

    唐轸手中拿着一把油纸伞，并未浪费真元挡雨，袍袖沾湿了一片，他也不在意，在雨中不慌不忙地走着。

    这时，忽然有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说道：“魔龙罪责昭昭，天下皆知，要是我们大伙都与他无冤无仇，也就不必兴师动众地聚集在此地了，这些仇怨就不必提起了，我看唐真人说话有些道理，死了一了百了有什么意思，不如让他活着赎罪。”

    这一点不堪却又点燃了他心里中规中矩之外的念头，好像少年时去山穴，途径心魔谷，从高处往下望的时候，他明明感觉到说不出的危险，却依然不由自主地往下探头。

    程潜只好叹道：“那就多谢了。”

    程潜毫无意见，只有企图。

    严争鸣心里天人斗争了片刻，忽然在“绝境”中想通了，他将心一横，想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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