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万昆歪着头看她，缓缓地说：“就算我不老实，你也泼不到我了。”

    她在心里跟自己赌，万昆会不会像上次一样，听见她的话直接摔门离开。这一次，万昆没有。他只是默默地站起来，先看着地面，然后目光又落回何丽真的眼睛上。

    “真不能抽么，我要睡着了。”

    万昆说：“我很重，我有七十六公斤。”

    人总是会被磨练出来,何丽真想。拜万昆所赐,这种突如其来的对话她已经应对自如了。

    “你真当我这是食堂么？”何丽真说，“已经很晚了，回去吧。”

    万昆忽然说：“我没有闹。”

    何丽真在心底对自己说，差点被他拐进去。

    两分钟——

    “你就这么能吃？”何丽真一边说着，一边在冰箱里翻，看看有什么能吃的。

    万昆抬头看了一眼，然后闷头吃面。他看起来的确是饿了，何丽真下了半锅面条，万昆三下五除二，几筷子就捞完了，最后捧着碗，把汤也喝了。

    何丽真不跟他打马虎眼，“到底多少？”

    他说：“我不会被人得手两次，你可以试一试。”

    这是干什么？

    何丽真说：“我问你去哪。”

    水池里哗哗地响，何丽真把水龙头拧好，说：“别想那些没有用的，早点回去吧。”

    何丽真涨红脸，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她哪里快得过万昆，就算他酩酊大醉，东倒西歪，也只不过五步就赶上了她。

    何丽真把碗放好，说：“你还敢不老实么？”

    “那我都吃了。”

    “难道你不是么？”

    “万昆。”

    “对。”

    何丽真没有说话，万昆笑了一声，说：“我没醉。”

    万昆撕开酸奶盒口，仰头就倒。

    “我有没有特权？”

    “……那可就不是这种‘抱’了。”

    何丽真从冰箱里拿了盒酸奶递给他，然后转身找吸管。

    她大概可以猜出少年人的心理。

    “我是来问你一个问题。”万昆幽幽地说。

    万昆扯嘴一笑，看着有点无赖，又有点蓄势待发。

    何丽真扭头看了他一眼，他这么一说之后，何丽真觉得自己的沙发似乎都浓缩了。她拿着面条到厨台前，开火热水。

    你要是一直这么听话就好了，何丽真想。

    “我想知道，”万昆在她身后说，“我不一样到什么程度。”

    旁边的水在烧着，水蒸气腾起来，何丽真觉得自己半边脸热热的。她不想处于下风，说：“你别说大话，你怎么知道泼不到。”

    万昆臭屁地一笑，何丽真觉得，他笑起来，好像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万昆的存在感太过强烈。

    何丽真没有转头，说：“你要什么特权。”

    万昆和何丽真并排走在路上。他身上有浓浓的酒气和烟味。她把万昆领回家，让他先进屋洗脸精神一下。

    她想起那个夜晚，万昆在玉米地旁的大石上，坐着抽烟的样子。

    穷得就差卖裤子了，还硬装大款。何丽真啼笑皆非地看着关上的门，看着看着，就真的轻轻笑了出来。

    万昆抬眼，黑漆漆的眼睛没有因为酒气变得浑浊，反而在夜色的衬托下亮亮的，像两颗黑色的玻璃珠。他指着她，说：“周记你就区别对待，现在又是，你是觉得老子好欺负是吧。”

    万昆洗好后从屋里出来，脸上还挂着水珠，前面的头发也湿了一点，贴在额头上。

    万昆说：“没多少。”

    就像一只被拴住脚的鹰。

    “我能抽烟么？”

    何丽真皱眉，“你喝了多少酒？”

    十八万，何丽真还记得那个数字。

    何丽真默不作声地看他狼吞虎咽地吃完。

    何丽真面不改色，万昆又说：“你不会对其他学生这样。”

    万昆一下子又像没劲了一样，重新窝在沙发里。

    这次的万昆明显没有上一次那么活泛，何丽真觉得他可能是累了。何丽真让他自己在那醒酒，自己去洗手间简单洗漱。

    “是吧。”万昆慢慢松开手，语气却有点不确定。“我也喜欢当小孩。小孩有特权，可以拿多评语的周记，可以被老师抱。”

    万昆皱着眉头，说：“没吃饱。”

    万昆没有应声，何丽真转头，正好和他的眼睛对上。万昆的眼睛黑黑的，带着一丝丝的玩笑意味，他说：“你信不信……”

    “你别闹，坐好了。”何丽真无奈地摇摇头，转过去下面条。

    说完，他把包往肩上一搭，临关门前，他跟何丽真说了一句：“哪家商场随你挑，周末我请客。”

    沉重也罢、窘迫也罢，一切的一切糅杂在一起，最后形成了他那份有些狼狈的尊严。

    “你这么看着我我怎么干活。”何丽真对他的目光一直有察觉，转过身，万昆说：“你不喜欢我看你么？”

    他说完，膝盖一收，前脚掌着地，上本身则一点变化都没有。他盯着何丽真的眼睛，一眨不眨。

    万昆垂眉，看着地上，淡淡地说：“比如——要是我想约你出来，你会答应么。”

    万昆看着她的侧脸，何丽真的样貌很一般，如果说唯一一点优势，可能就是皮肤比较好，虽然土了点，不过也算白白净净。万昆想起那两个白裤衩，手指头又不由自主地敲了敲自己邦邦硬的肚皮。

    “要是以后我也不在你课上捣乱，你抱我不？”他一边说，一边给何丽真制造方便似的，张开双臂。他那么高大，双臂一开，就像一只大鸟亮出巨翅，让人无处遁形。

    水龙头已经关上了，可是还是有些没有流尽的水滴，一滴一滴地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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