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书房,廊下三个爱好书法的人己写出来好儿幅字,孟瑞成欣赏了会儿,笑道:“几位的字各有千秋,都不俗。看来今天兴致都高,我这个做主人的也高兴。”
“分手”二字刺|激得她的心脏猛然收缩了下,冯曦打了个呵欠往他怀里钻,抱着他的腰说:“我累了。”
“小田,坐会儿。瞧你热的,是从街口跑回来的吧?”孟瑞成慢吞吞地招呼了声。
冯曦的书没有搬来。一折腾,两人才知道哪怕是租的房子,搬次家也等于去了半条命。她的房子还有二十天才到期,两人当机立断,罗马不是一天就能建好的,搬家也不急在一时。纵然是这样,两人依然累瘫了。
冯曦感叹道:“你爸还是疼你的。”
“我信!她和我说了,那男的贼心不死搔扰她!照片能有多大真实性?八卦新闻都是这样炮制的,和谁晚上吃个饭坐近一点儿都能被写成夜店私会举止暧昧。小姨,我想和曦曦先斩后奏把证领了。砍了树免得老鸹叫,弄成既成事实再回家安抚。”孟时对田大伟拿回家秀照片的事放任不管,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中堂八扇雕花木门全打开了,亮出正中央的几案。案上左首青瓷花瓶中插着孔雀翎,下方一只大瓷钵中插着几轴字画。墙上一幅《猛虎下山图》并左右两条长轴书法。堂中左右摆着两排高背镶大理石木椅,细看之下可以发现,每一块大理石纹都是天然形成的水墨画。
他背着冯曦打电话回家,希望父母打消见田大伟的念头,结果电话里父子俩就杠上了。
“不不,能来府上已经是晚辈的荣幸,不敢收孟老的礼物了。”田大伟礼貌地拒绝。
局长脱口而出,“不怕招贼啊?”
你是比不上,但他却喜欢上你的前妻,孟瑞成想到这层就恼怒。他的儿子居然喜欢上这种男人的女人!他云淡风轻地请大家人席,再不提孟时。
“我知道,我看过那女孩子的照片了。”孟时母亲叹了口气。
他小时调皮捣蛋挨过父亲的打,那些不叫怒。如他所言,孟瑞成脸上呈现出紫气东来的怒气是谢医生当年离婚的时候。没过多久,谢医生前夫带小姐开房的时候被警察逮了个正着,出宾馆时又被媒体拍了个正着,颜面无存。
孟时撇撇嘴,道:“他敢!强龙还压不住地头蛇呢!都说明白了还敢再骚你,我还真不客气了。打架他不是对手,我一个人就能把他收拾了。”
孟时笑道:“说不出来就是没有呗。既然没有,领个证怕什么?出了问题有国家担保,五星信用多好啊!”
孟时母亲眼里便有了湿意,脸上更多的是无奈。她不满地说:“我想不通瑜珊哪点儿不好。唉,不提了,我更担心阿时这次认了真,他爸是绝对不会答应的。他不回家来,你转告他吧。我这个当妈的也管不了他了。”
孟瑞成微微一笑,并不勉强。
暗青色的苔鲜散发出时光倒流的叹息,与安静的光影,白玉盆中扶疏的兰花细茎一起描绘出老宅子特有的气息。
孟瑞成笑了笑,说:“老了,靠这些打发时间罢了。走吧,看看他们去。”
谢医生骇住了,没想到孟时这么直截了当,完全不把父母的态度放在心上。她对家里的规矩再不满,多少还敬重几分姐姐和姐夫的意见,此时,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孟时疯了。
局长便请孟瑞成写上一幅。孟瑞成也不推辞,凝神提笔,龙飞凤舞接连写下三幅条陈。
“太快了吧?孟时,这样挺好的。我觉得同居不错,我已经离过一次婚了,我不想太仓促。”
孟时微怔了怔,笑出声来,冯曦这话里的意思反过来听就是她不介意。他笑嘻嘻地说:“不耽搁你们工作,下班我来接你。我不开车了,咱俩甩火腿逛着走回家,正好锻炼身体。”
他抚摸着冯曦的头发,漫不经心地说:“曦曦,我觉得吧,同居和结婚没什么区别,只差国家出个证明。要不,咱们把这个证拿了,也生米煮成熟饭,懒得再听人啰唆。”
“这不挺好吗,照我说,我就不想你上这个班。咱俩开家夫妻店多好啊,就在古玩街上开。开张能吃三年!”
冯曦靠着他,终于安心地睡了个回笼觉。
想着冯曦的恨,田大伟心里一股怨气又冒了出来。要不是她找了这么个世家子弟,他会被牵连进来?自己被逼着干不光彩的事,还不是怨她!一时间他想扔掉手里的棋子,见盒子精致,打开一看,棋盒是黑檀木的,居然是玉石围棋,白如牛奶,黑如浓墨,光洁润泽。围棋价值不菲,他倒吸了口凉气,孟家是真正的大手笔,心里又舍不得起来。想到是孟瑞成心甘情愿送他的礼物,便抱着棋子回了家。
“我有看不惯你的地方呢?”
孟时与冯曦恰恰处在正需要他们对家人、对父母负责任的阶段。尽管冯曦想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尽管孟时想先斩后奏,双方父母依然是他们必须面对的问题。
“照片你如何看?”
孟时想得甚好,孟瑞成却冰冷而生硬地回答他,“我从来没想过这件事还要留余地!我就没想过你会娶个二婚女人给我当儿媳!阿时,你现在走火人魔,我见她前夫了解情况就是要你清醒一点儿!”
谢医生凑近秦叔,说:“我知道,姐夫请的是个混账王八蛋。他想栽赃陷害,还要看我准不准!”
冯曦看清楚开车的正是江瑜珊。她推了推孟时,笑着下了车,招呼道:“江总,早!”
席间融融,几位爱好书法的人话题一致。田大伟好奇地观察着孟家,殷勤地作陪。酒过三巡,孟瑞成请大家去后院品赏书法。
再舍不得也要舍,孟时下定决心软磨硬泡。用他的话说,他俩已经捅破那层纸了,何必分开住着。冯曦想了想,觉得同居没什么不好,住在一起更了解彼此的生活习惯,房租还能省一大笔。
孟瑞成盯着电脑上冯曦的照片回了他一句:“富不过三代,我是怕孟家毁在阿时手中。这个女人是离过婚的,完全可能是冲着孟家的家业来的!”
她艰难地吞了口唾沫,一张嘴发现自己紧张得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停了好一会儿才说:“阿时,结婚是大事,你别赌气。姐夫不过是在气头上,也还没见过冯曦本人呢。他只是被照片气坏了,本来听说她离过婚就不太喜欢。你总要为你爸妈着想一下,你到现在都还没向他们说明白过呢。”
凉亭外的园子里另摆放了大书桌与文房四宝,位置选在阴凉的檐下。
孟时偏过脸,让冯曦小鸡偷米似的啄了一口。他低声笑道:“怎么今天不是周六?”
这个结果不是孟时乐于见到的。他是独子,不想将来父母因为他的婚姻伤心。他终究还是希望父母能够忽略掉冯曦离过婚的情况,接受她这个人。
躺在床上养神的时候,孟时终于等来了小姨的短信,简短准确:“你爸怒了。”
孟时看看两人往里走的身影,笑容一点点地收敛了。江瑜珊似乎对照片的事一点儿也不知情,她究竟是戏演得好,还是压根儿与这件事无关?
冯曦气结,她现在没什么看不惯的。
在婚姻面前,人都不再是单纯的一滴水,融在一起就能不分彼此。每个人都成了一个圈,与另一半相交有属于两人交叉相合的部分,而没有圈进来的是两个家族,双方所有的亲朋好友,那是属于自己内心独有的部分。
谁也想不到,操控田大伟的神秘人是孟瑞成和他,秦叔微笑着想,田大伟永远不敢再把冯曦挂在嘴边了。
谢医生醒了大骂秦叔,孟时母亲等她骂完才关切地问她的情况,老话常谈又扯上了谢医生的个人问题。谢医生不由急道:“姐,现在该急的是孟时的事。”
这一夜,她翻来覆去地做着梦,梦到高大黑漆木门上的铜制兽首狰狞地向她扑过来,那两扇大门越变越大,越来越高,黑压压地向她倒下来。冯曦蹙着眉在梦里挣扎,想要喊出一点几声音来,辛苦得连哭声都哼不出来。她甚至迷迷糊糊半睁了眼睛,看到了晨曦青蒙蒙的光影,人却依然陷在梦境之中。
孟瑞成和孟时母亲收拾停当,坐在中堂与四位客人寒暄。
孟时一笑,“所以,别把他们想得太恐怖了,最多有些正常人一样的反应罢了。再睡会儿,我守着你睡,今天不是还要上班吗?”
孟瑞成冷冷一说道:“这些人比我这个做老子的更关心阿时的婚姻。笑话!我倒要看看接下来还会演什么戏来。告诉田大伟,管住他的嘴。”
谢医生张了半天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为孟时担忧,也不等于她也真心赞成冯曦。她嘟哝了句:“离过婚又怎么了?我还离过婚呢,难不成就不能找个好的嫁了?”
孟时抄着手,打量了下崭新的吉姆尼,说:“你不也换了辆破车?中看不中用。这车能越野吗?上两级台阶底盘就废了。”
孟时顿时惊怒,“曦曦,说好咱俩在一起的,你别想着反悔!”
孟时母亲摇了摇头,说:“没有。不过,我觉得这小伙子看上去不错。我想那个冯小姐连这样的丈夫都不要,心怕是野得很了,看上阿时是因为咱们孟家吧。”
谢医生正想对秦叔发火,听到这个也顾不得了,赶紧站起身和孟时母亲去书房看究竟。秦叔看着两人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得意。他打开电脑,熟练地打开邮箱,简单地写了封邮件:“田先生,多谢你引见贵局长来府中拜访。那副围棋子价值两万元,从此银货两讫,你与冯曦再无干系。管好你的嘴,天下太平。”
孟时的窝是两居,自然比冯曦租的一居室宽敞,于是第二天冯曦就动手打包搬家。
冯曦嗔看了他一眼,拉着江瑜珊进了公司大楼。
书房里很安静,看似两人都在认真下棋。田大伟一直等着孟瑞成开口询问,孟瑞成却凝神专注于棋。田大伟心生疑虑,又不能主动开口,落子更显杂乱无章。
搬完东西再收拾,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这个能一样吗?换到妹妹身上,她当然觉得离了婚也能找个好男人再嫁。但换到儿子身上,孟时母亲还是觉得不舒服。
“那钱呢?你的第一桶金被没收了吗?”冯曦好奇地问道。
今晚的孟瑞成忧心忡忡,让秦叔看到了孟时爷爷当年的模样。他和孟瑞成年纪只相差五岁,亦仆亦友亦兄。秦叔轻笑了声说:“老太爷在的时候,再人的风浪都能挺过去。”
他压着火气,尽可能婉转地对父亲说:“做任何事留点儿余地好。要是我和她成了,将来她知道这事,她心里会没有芥蒂?”
“业余而已。”田大伟心知孟瑞成是想单独和自己说话,见局长笑眯眯地鼓励他去,便跟在孟瑞成身后进了书房,并主动执黑走先。
末了,谢医生吞吞吐吐地说:“阿时,那照片……她背着你和别的男人,你是不是看错她了?要说两人之间没啥,我都不相信。”
田大伟倒吸一口凉气,孟时还有这手艺?局长与两位书法家已赞出声来,“家学渊源,不同凡响。”
孟瑞成直接把电话挂了。意思不言而喻,他认定孟时现在没有了眼睛,看不清冯曦的真面目,没有了头脑,判断不出冯曦是否真的适合他。
他出手如风,谢医生一声没吭就被他打晕一了过去。秦叔拍了拍手,道:“我也是为了阿时好。”
“没有。我拿着这一千块钱在古玩街折腾了。”
“怎么了?”
孟时爷爷犹像再三,把最珍贵的藏品托付给了他。他对秦叔说:“孟家没有一件藏品是应付得过去的,这样以防万一。”
她笑意盈盈,孟时看到冯曦有点儿不自在,伸手搭住她的腰,笑着问她:“你介意坐二手捷达?”
离开中堂时,孟瑞成看到田大伟留在椅子上的黑色夹包,他笑了笑。
“坐了你那辆改装越野车,觉得轿车没劲了呗!你那辆车多好啊,花十来万改装,偏要开着二手破捷达送冯姐姐。居心不良!”
“我没有反悔,我真的累了。明天一早还要去公司上班。咱们先这样吧,家里慢慢来,不急。”冯曦闭上眼睛,一半是想睡,另一半是不想再说这个话题。孟时很好,正因为他的好,她更希望能得家人的祝福。
“你们不反对?”
冯曦扭头闷声说:“你真当结婚是两个人的事啊?我是独女,你是独子,真的不管父母了?”
蓬庐难得地打开了两扇黑漆大门。
他打了电话给小姨。谢医生简单地描述了一番昨晚孟家的状况,不外火烧眉毛、气血上涌、暴跳如雷、怒发冲冠之类的形容词。
局长意外又多认识了两位书法名家,心里高兴,慨然提笔请几位指教。一幅字写下来,孟瑞成赞了个“好”字,另两位书法家也纷纷附和,局长笑逐颜开。
孟瑞成想了想,说:“这些日子她不回来也好。醒了吗?”
“我很清醒!”
他出了耳房锁上门,当没事发生似的看书,喝茶。
人一生中最自由的两个阶段,一个是工作之前甚至到结婚之前,一个是离退休之后。前者是还没有踏入社会,体会不到社会责任与家庭责任;后者是随着年龄渐高,人们对老人的苛求渐少。
四四方方的天井中安放着两口圆形青石缸,睡莲小小的圆形叶子贴浮于水面,两朵紫红色的莲花静静开放。天井一侧种着棵高大的海棠。枝干虬结,绿叶婆姿,筛出一地阳光斑驳的影子。
孟瑞成“嗯”了声,转身要进书房。秦叔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他跟着孟瑞成走了几步,见他回头用询问的眼光注视自己,犹豫了会儿,说:“老爷,虽然您不满意冯小姐,但她毕竟是阿时在意的女人。这样做对她是不是太狠了点儿?咱们只是为了阿时一个人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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