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绝望

; 雕花铁门内曲径通幽。中间一花箭，锦鲤养得肥了，半尺长的一池碧水中种了半池荷花，已经有一米来高的线红脊划出道道水纹。

    傅铭意与江家勾结设套欲踢王铁出局。王铁拿博铭意和冯曦的关系做文章，父亲拍冯曦的照片，同时与傅铭意之间还有交易。立案之后，江家极可能偏向王铁顺势诬陷冯曦，解决问题的鼓好方法是冯曦公司撤案。报假案可轻可重，干扰警方可大可小，可以诽谤罪起诉，也能不了了之。傅铭意已经说得明白，他没有权力撤案。自己不离开冯曦，他也不会向王铁低头让总公司撤案。

    孟时回过头，抱歉一笑。他轻轻抚摸着江瑜珊的头发，哄着她，“别这样，瑜珊。”

    江家否认，就没有证据。江家若真的推出一只替罪羊来，冯曦就百口莫辩。圈套早就做好了，指认冯曦的证据也一定早就准备妥当。

    孟时神态自若地离开，楼梯上的脚步渐渐消失，江瑜珊的心渐渐地空了。孟时将从她的生活里彻底消失。

    “有啊，你跪下求我，低下你高傲的头，这就是你不珍惜我的代价！”

    “说吧，这两万美金是怎么交给你的？”

    孟时笑道：“伯父好眼光，这壶从外观看不错。我瞧瞧。”

    “我不爱你。何必呢？”孟时幽幽叹息。

    孟时脑中飞快地掠过冯曦的身影，他不能走。他木立良久才轻声说：“不是这样的，我不是不喜欢她，是我太犟，逆反心理太强。总想着家里安排的，只是为了顾及孟家的面子，这让我觉得别扭。冯曦是离过婚的女人，找她也不外乎是为了让父母脸上无光，但出了这样的事，我也不能坐视不管，否则我良心不安！我走了。”

    孟时望着荷池沉默。他想起了傅铭意。当年傅铭意的心态他现在完全能理解。他不在乎自己，但他在意冯曦。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她陷进这场灾难中。没有人真正关心她的处境，没有人想过她是不是被冤枉的。想到这点，孟时就心疼。

    孟瑞成把筷子一放，厉声喝道：“你说什么混账话！什么叫我们盼着她坐牢？！你晕头了？！”

    “里面有什么？”

    “瑜珊，放手！”江维汉在后面大喝一声。

    淡淡的笑意从孟时脸上漾开，他轻笑着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纵值千金，也及不上她。如你所愿！”

    “是江瑜珊送的吧？”

    孟时盯着视频，想起那天和冯曦去笔架山，她说过和江瑜珊才见过而。他亲眼看到她打开茶盒看了，里面只有一袋茶叶，自己还撕开包装嗅了嗅说是好茶。冯曦当时笑着说，留着给他喝。他真很自己没有早一点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孟时抬起头看着江瑜珊说：“你想过没有，找只替罪羊，他总有说实话的一天。到时候，江氏会因为诬陷伪证被起诉。”

    生平第一次，孟时叩响蓬庐大门时觉得声音空洞。穿越时空的声响把他带到久远的旧时代。无数相爱的人相阻于高墙大院，屈服于家长的专横。

    她下意一识地回答，“是！”

    桂花树笼罩在暮色之中，那些飞檐上像黑色的小兽，沉没在深蓝的海中。孟时大步往前走，兰花的宁馨，睡莲的花影一掠而过，像隐约的密语，惊起了心底最深的痛。他第一次觉得，这里不再是温暖的所在了。

    “时哥，我不好，我真的不知道你讨厌强势的女人。我喜欢你，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以后都听你的，听你的好不好？”

    孟时笑了，“我今天来，是听小江说起您收了新壶，特意来看看。不是立案了吗？走正常的法律程序就好。”

    经过江维汉身边时，她乞求地看了眼父亲。这眼神叫江维汉心疼万分。她活泼美丽，读书努力，不像一些有钱人家的孩子不懂事，不上进。大学毕业不久就接下了公司所有的事务，江氏建材业绩上涨，她几乎没让他操过心。他以为同样精明的女儿也清楚，孟时不爱她。但是他错了，陷在感情中的女儿丧失理智，卑微地想留住一个不爱她的男人。

    冯曦的人品他清楚，江瑜珊话里有话他就没把握了。她握着什么证据这么理直气壮？

    孟时却之不恭，想了想，说：“改日遇着好壶，我送伯父做回礼吧。每次伯父都送我好茶，让我这个做晚辈的怎么好意思。”

    他没有看到儿子像以前一样硬脾气地项撞过来，孟瑞成有些意外，孟时说完就后悔，拿着洒杯强忍着冲动。

    孟时心里堵着一日气，把车开到江家门口又冷静下来了。他望着天上的残月黯然地想，他不能意气用事。

    他真的弯腰屈膝。

    江维汉得意地说：“今年拍卖会上拍下的狮峰山头茬龙井，阿时喜欢，我送一两茶给你。”

    江维汉望着女儿的泪眼，心意已定，沉声喝道：“瑜珊，你回房去，我和阿时谈谈。回去！”

    孟时母亲露出欢喜的神色，起身说：“阿时回来了，我再去拿副碗筷来！”

    他转身回叹，“老爷！”

    江维汉胸有成竹地说：“我要孟家的密库做瑜珊的聘礼。”

    孟时母亲此时才开口道：“阿时他……”

    警察带着冯曦去家里找茶盒的时候，孟时去了江家。

    他耸了耸肩，转身就走。

    他和老邓蹲在拘留所外抽烟，孟时总觉得离冯曦近点儿他心安，老邓却说：“你在这里蹲一晚上也没用。想想办法吧。这事可大可小，硬要栽她头上，她还真不好说清楚。关键是江氏的指证。要不，你回家看看？”

    江维汉也有些黯然，孟时的话他明自。像孟时这种自身条件好，优越感强的男人，通常更喜欢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他木然地等着秦叔开门，脑子里想的东西太多，一时间都不知道思绪飘到哪儿去了？

    “哟，不声不响的，还以为你不在家呢。”孟时满脸堆笑，一字一句想着江瑜珊话里的意思。

    她想起在笔架山问孟时，他们会很难吗？孟时答她可能，他说只要他喜欢她就行了。不是这样的，冯曦泪如雨下。他再爱她，也救不了她了；他再托人照顾她，也没办法还她的清白。早在渠江供货出事以前，江家就下定决心要算计她了。

    带她来的警察推了她一把，说：“知道你有人罩着，不过，罩不了你多久了。走吧，我们办了搜查令。”

    走进屋，孟时在楼下略一犹豫就往楼上走。以往他的脚步只限于江家的花园与与客厅，他从来没上过二楼。

    孟时面沉如水，想了想，说：“把跳水兔给拘留所送进去吧，我不进去了，你替我问问情况。”

    “茶叶！”

    孟瑞成看着满桌的菜怒从心起，把筷子一扔，道：“孽障！气死我了！叫安子豪和武衫来见我！”

    拘留所孟时来过，以前有朋友被拘留，他来送钱，送东西，这次不一样，里面关着的不是嫌疑犯，是冯曦。孟时只要一想到两人要在这种地方见面他就难受。他在门外踌躇了会儿，对老邓说：“回去吧。”

    孟时想起那晚送江瑜珊回家，她的态度突然转变，笑着问他什么时候去家里喝茶，顺便看看她父亲买的茶壶。是从那个时候起，网就撒下来了吗？

    “够了！让他去！”孟瑞成怒喝一声。秦叔住了手，看着孟时头也不回地冲出去。

    楼上是江瑜珊的世界。

    她转身冲进房中，猛地关上房门。

    “没有余地？没有交换条件？没有能打动你的？”孟时连问三句，眼里火星四溅。

    过了会儿，老邓出来，拍了拍孟时的肩，说：“放心吧，冲你孟大少的面子，没人会为难她的。都打过招呼了，她那屋的人不敢动她。”

    眼泪浸湿了孟时的背，他的心却是冷的。他没有回头，只是望着那半池荷花出神。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冯曦头皮麻，声音尖锐起来。

    “不管是王铁还是傅铭意，江氏只关心自己的利益。既然有好事送上门来，江氏不会拒绝。只不过，事情发展得很有趣，江氏唱起主角来了。这东西再加上江氏的证词，你觉得她有洗脱罪名的机会？”

    “下车！”

    江维汉在后院修剪花草，听到脚步声，头也没回地一说：“阿时来了？你瞧瞧桌上我买的茶壶。”

    “不要！”江瑜珊迅速后退，大喊出声。大滴大滴的泪涌出来，花瓣般的唇战抖着，失去了红润。

    打开门，她站在门口。家里收拾得差不多，书架里的书，一些零碎都打了包放在地上。看过搜查令后，她扬了扬下巴，说：“搜吧，看能不能找到你们感兴趣的东西。”

    他的态度让孟时憋着的气一下子忍不住了。孟时冷笑着说：“你们不都盼着她坐牢吗？如你的愿了？”

    “你想要什么？”孟时干脆地问道。他不想再就这个问题的可能性探讨下去。

    他突然不着急了。傅铭意等着冯曦坐牢，他也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就能让一个清清白白的人坐牢。就算是，他也等得起。

    “你觉得呢？”

    “让他折腾去！江维汉不口气不痛快！”孟瑞成气得喘气，负着手进了书房。

    孟时双眼己飘起了血丝。他瞪着秦叔，喉间硬住，嘶哑着声音说：“你们那要颜面，孟家的颜面！你们想过我吗？想过她吗？她是离过婚，可她是那么美好的一个女人。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在拘留所！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傅铭意、江家还有你们，巴不得她蹲大牢是吧？！你们要我好好说话，嗯？她是我的女人，你们让我怎么好好说话？！你们为我想过没有？知不知道我有多难受？不是她不好，不是她吃回扣贪污，只是因为她和我在一起！”

    她哭喊了一声，“孟时你随便怎么做都不行！我不要你跪着求我，我也绝不放过她！”

    秦叔低头，眼里飘过笑意，“他们己经到了，住在宾馆里，我这就叫他们过来。”

    孟时一个箭步冲上去，门紧闭着。他捶了下门，吼道：“你还想要怎样？要我娶你吗？你要这样的婚姻吗？”门里传来江瑜珊的抽泣声。

    他封住了孟时的口，把皮球踢给了女儿。江维汉老谋深算地想，女儿可以使小性儿，发脾气，最后收拾残局还只能靠他。

    孟时苦笑。他觉得自己很卑鄙，卑鄙得费尽心机演戏。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证据王铁已经交给公安局了，警方正等着我去配合调查！时哥来得真是时候。”

    江瑜珊尖叫着孟时回过头，“我不！”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里面有美金！”冯曦大喊了声，眼泪哗地涌出来。

    江维汉呵呵笑了，“阿时，瑜珊不是你的对手。你心里只有那个冯小姐，不，你不用辩解，也不用和我说什么良心上过不去的话。我是过来人，你话里的真真假假，我多少还能听明白几分。我只有瑜珊这么一个女儿，从我的本心能找个爱她护她的丈夫。你不爱她，你也能护她一世。你流着孟家的血，你脱不了这种责任感。所以，即使你不爱她，你也会怜她。她对你是真心真意地喜欢。我要你娶她，江孟两家联姻。你的冯小姐你尽可以自己去处理善后。两万美金可以说是行贿，也可以说是瑜珊请她离开你的分手费。包括一百零二万的赔偿，我江家都可以不要。”

    孟瑞成皱了皱眉，说道：“坐下吃饭，乱七八糟，没头没脑的！”

    等走了一半，他又想看看冯曦。犹豫半天，老邓有点儿急了，低声说：“不见了？托了这么多关系才进来的！”

    孟时心里有一股气撑着，也不答话，狠狠地回击。

    蓄谋己久的陷阱不是她想避开就能躲过的。一个晚上，她的思维处于游离之中。冯曦一点点回想认识江瑜珊的过程，和江氏建材签约的全过程。无数的疑问在她心里涌出——傅铭意的不理不睬，王铁引见江氏后准备的供货商报价单，和渠江签完合同后江瑜珊迫不及待地邀请，父母看到的和傅铭意的照片，孟时的家世，他父母对江瑜珊的满意。

    警察让她指着茶盒拍了照片。再当着她的面，撬开茶盒，露出夹层中的两铃美金。“这是什么？”

    孟时站起身，逼视着她的眼睛，满面肃杀。

    “不是！你是为了救她！”江瑜珊冷笑，脸上布满了恨意，“你根本不爱我！”

    这是冯曦被拘传的第二天，她被带出拘留所。汽车没有去公安局，直接把她拉到了她住的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