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惊喜不己,笑吟吟的找匣子装了:“我和阿秋瞧着这头花,心里早馋了。只是奴婢那能插牡丹呢。”
一朝留手,武氏反而进宫成了昭仪。
“少夫人,这样怕是不妥……”阿秋跟岑三娘时间久些,性子更活泼,忍着羞意,低声提醒她道,“……若被人知道,会说对读书人不敬。”
大唐西边的吐蕃,西北的回鹘,北边的突厥。无一不对大唐虎视耽耽。如今休养生息着,没准儿哪天就野性大发,纵马入侵。
早晨不用去请安,岑三娘饱饱的睡了个懒觉。
冯忠若没有野心,只是想逃出大唐。他大可以去南面风景秀丽,民风淳朴的南诏国,或者远走海外。偏偏他却去了吐蕃。
岑三娘眨了眨眼睛,细密的睫毛弄的他的掌心有点痒,像小刷子拂过他的心。
杜燕绥想到了先帝说的话。
杜燕绥带了个大夫回来。
两人相处多年。滕王相信,有朝一日,或许杜燕绥能出手相助。
她先剪出了外层大的花瓣,又依次绞出了内层。再剪出更小的内层。用了上好的黄色丝线拧紧做成花蕊。
杜燕绥嗯了声道:“初回京进了千牛卫尚不熟悉。如今得了将军一职,就有了底气。我会留心的。”
杜燕绥品味了番刘太医的话,嘴里苦涩无比。
一时间就觉得有好多事情要说。
岑三娘觉得这种事就得放权,什么事都要她去过问,还不被烦死。
大概袁天罡的名头太响,滕王仍记得那句批命。
她整了整衣裙,去正堂让老太医看脉。
是遵从先帝遗旨除掉武氏。还是配合她,让她一步步成为后宫之主?
夏初依然拿了一张给她。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杜燕婉十七岁了还没有定下亲事。老夫人也不像不管孙女的人。
见岑三娘不再纠结着做月事用的东西,夏初也兴奋起来。
西厢房的灯一直亮着。
她想,在上面歪着看书肯定极舒服。冬天烧了炕,还能带着两个丫头窝在上面做活。
岑三娘明白了。
说完拱了拱手,笑呵呵的去了。
岑三娘又道:“去把宣纸抱来。还有针线筐,找匹细绵布来。”
“什么?”
杜燕绥是皇上的亲信,他也不愿得罪他,含糊的说道:“只有七八成把握。月份大了,把握大些。但毕竟没有百分百把握,一切还得看天意。”
岑三娘就告诉阿秋和夏初她去睡午觉,挑了门帘进了卧室。
那匹綀子剪下了一块,也废了。
偏偏长安城人人都知道,尉迟宝珠简直就是尉迟恭铁匠出身的翻版。脾气耿直,烈性如火。比不得别家闺秀,面上过得去,就能装出副恩爱夫妻模样。
岑三娘想了想问她们:“如果是绢做的呢?能卖多少银子啊?”
无意中问了句:“今天玩的可好?”
杜燕绥放了书,走过去揉了揉她的头,朝外面看了眼道:“你那两个丫头给我添了无数次的茶水!生怕我怎么你似的。”
阿秋和夏初这才知道她想做什么,不由得面面相觑。
总算解决了一桩人生大事,岑三娘长舒口气。
以皇帝对武昭仪的宠爱。如果武氏生了儿子,会怎样?
“我哪点不正经了?我都愁成苦瓜了。”
杜燕绥犹豫了下,轻声说道:“伯父未出事之前,父亲袭了国公爵。燕婉和崔家大郎口头上订过娃娃亲。后来崔氏封了后位,咱们家却牵涉进废太子一案。伯父被砍了头,公主改嫁,随新驸马赴任离开了长安。父亲也削了爵,贬到了岭南。祖母留了燕婉在身边,就念着这桩亲事。结果崔家从此和咱们家再无往来。当时也是口头订亲,崔家不认咱们也不能上赶着巴结是吧?”
他又不敢给她说宫里的事惹她担心,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三娘,明天我回宫销假。府里就靠你了。我不在身边,偏偏你又不舒服。”
感觉着身上压着的重量,杜燕绥微微一笑。
从前他肩上压着国公府的重量,如今又多了一个岑三娘。可多出来的她,却让他从这沉重中感觉到一份甜蜜。似乎为了她,那些勾心斗角与算计的日子也轻快起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他何必担忧那些还没发生的事,先把岑三娘吃到肚子里安了心再想别的吧。
“上午一共买了四十个粗使下人。四名绣娘。照少夫人吩咐,让正气堂先留人。尹妈妈作主留了八名。”方妈妈有板有眼的回禀。
他小心的给她掖好被子。
杜燕婉惊叹的瞧了瞧,但看着好象没有多大兴趣似的。谢过岑三娘,让丫头收了。
清河崔氏是大族,岂会坐视崔皇后被废。
岑三娘忍俊不禁,伸出了手掌:“给我好处才行!”
“真漂亮啊!”
“王爷只是示好,想着我在宫里,消息灵通。不求别的,只求能应个急。所以那成干股我就收下了。过几日,徐夫人大概就会登门送银。你尽管收下就行。别的推我身上,不用和她多说。”
岑三娘睡足了一个下午。
夏初应着出了书房。过了一会儿和阿秋两人大包小包的揍了东西进来。
他迟疑着,终于没忍住:“刘太医,内子还会疼么?”
夏初穿着丝绵麻的衣裙。
阿秋和夏初松了口气。
一个时辰后,就做出了一朵玉楼点翠。
阿秋应了。
夏初轻声说道:“十二两银子的成本,如果卖二十两一枝也能赚八两。少夫人,头花不比金银饰物,用些日子污了,又不能洗净再用,除了银簪子外,就没有用了。再说,少夫人一个时辰才做一枝,要开店,需要找很多人来做,长安城手巧的人很多……”
清静下来,杜燕绥就想起了滕王来信。
方妈妈看了她一眼又道:“少夫人,你明日是不是要见见府里的人?”
岑三娘偷偷的笑,挨着他睡了。
杜燕绥嗯了声,走了。
她瞅着二婢慢吞吞的说道,“这里就咱们三人,不说出去谁会知道?”
晚间岑三娘吩咐抱了两床被子来。
那时滕王想着武媚娘无子,侍奉过先帝。先帝一旦驾崩,无子的嫔妃依律会被送进感业寺。就遣他先回了长安布署。他则趁机进宫见了先帝。
岑三娘掀起帷帐,露出脑袋看他:“我睡得真舒服。你呢?”
信上廖廖几句话。
这些都是岑三娘的嫁妆。书架也是她设计的。不是博古架的样式,极简单的横格。下方造成了一排柜子,方便放置东西。
杜燕绥点了点头,突想起一事来:“你还不知道吧?我进了宫,十天才沐休一日。晚间就住在宫里的北门禁军营里,回不了府的。”
刘太医冲他眨了眨眼睛:“少夫人葵水初至,腹抽搐只是不适应而己。日后若有了身孕,什么不适都没了。全赖将军照顾了。”
岑三娘就怂恿他:“你不是住在禁军营里么?千牛卫和羽林卫都是家世清白,六品官以上人家的儿子,你留心替燕婉瞧瞧。”
吃过饭看过张氏,岑三娘就递过上午做好的两枝头花。
“……府里若有什么急事,去找黑七。他不受侍卫班管,也没住在前院。他住在咱们后门旁边的小屋里。顺便还能帮着守门。”
更夫敲着竹梆,有锣声隐隐传来。
她正有点失望,听到杜燕绥翻书的声音:“醒了么?”
裁成小块,折成长条的宣纸已堆了一桌子。府里也不需要将它展平了拿来写字。没有新用途就浪费了。
杜燕绥食不知味,吃完就进了卧室。
晚间照例去了正气堂用饭。
岑三娘耐心的解释道:“普通的绢做的再巧,总会被人模仿了去。綀子珍贵,能舍得拿来做身衣裳的都少,更别提拿来做头花了。”
“韦二姑娘拿了二百两银票要赔。明着暗着都在说咱们家姑娘打肿脸充胖子。姑娘撕了她的银票,走了。”
胳膊搂着他的腰,极踏实的感觉,岑三娘嘟囔了几句就睡着了。
杜燕绥故意唉声叹气:“太医说,你怀了孩子就不会疼了。那得等多久啊!”
“祖母母亲和燕婉都住在正气堂。母亲病着,房里要多几个下人使唤才行。”
见夏初将抱着的宣纸放在桌上,就喊她:“先扯一张过来。”
杜燕绥侧着身,低头亲她:“三娘,十天后你小日了就完了。你等我沐休回府……”
岑三娘下了决心:“你帮她吧。”
这话说的,杜燕绥尴尬的清了清喉咙。心里仍记着岑三娘的话,顺着刘太医的话问了下去:“听说脉象就能看出怀的是男是女。将来内子如有身孕,还请太医多多费心。”
岑三娘脑子里猛的想起一段流传的历史故事。
武氏让皇帝提拔重用他,有意招缆。他回到长安,也正需要皇帝提拔。
岑三娘想了想道:“既然添了人,还是要见见的。正气堂由尹妈妈作主,咱们不去插手了。你去告诉杜总管一声,把正气堂和前院之间的穿堂打扫出来,明天巳时把人都叫齐了,我见见。”
至于冯忠去了吐蕃。这个消息让杜燕绥警觉起来。
岑三娘愣了愣,把新念头又咽回了肚子里。
然而事情发展到现在,他却不敢拿岑三娘去赌。
可是眼下手里一千多两银子,能撑到九月收粮。以后呢?靠地里出息过日子吗?靠天吃饭也太不踏实了。
他晒然一笑。真要打仗,大唐国力正强,有的是带兵大将,怎么也轮不到他头上。他还是先过好自家的小日子再说吧。冯忠再恨自己,那也得有本事带兵破了长安城攻进大明宫。
他抚摸着岑三娘的头发,轻声告诉她:“我看夏初和阿秋都能帮得上你的忙。何必另选你不熟悉的管事妈妈。何不用她俩?”
可谓外忧内患。滕王想过安生日子难上加难。
醒来时,杜燕绥已不在她身边。
杜燕婉一早就回来了,餐桌上果然添了只炒兔肉。
“好了。少夫人要不要现在去瞧瞧?”夏初伸手扶她。
岑三娘喋喋不休的说着。
岑三娘已经脱鞋上了炕。
这个提议,马上就得到了夏初的肯定:“少夫人实在不想用香灰袋。我和阿秋就多揉些草纸出来。”
岑三娘吃吃笑着:“是,相公不在身边,小女子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满意了吧?”
岑三娘就嘀咕了句:“如果你每天都能回府就好了。照我说,伴君如伴虎,你倒不如想法子挪个地方。”
灯光透过帷帐照在她脸上,眼睛里像汪着水,黑发像缎子般铺开……杜燕绥拿开她的手,低头狠狠压着她的唇亲了口,迅速的转过脸去:“睡吧。不准和我说话了。”
岑三娘挣脱他的手,啐了他一口道:“去书房睡去,不正经。”
她心里暗暗咒骂这个古板的时代。可让她继续用什么香灰袋子,她实在受不了。
岑三娘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喃喃说道:“你就要走了啊?”
韦小青知道崔家不肯应诺,为了讨好未来夫家,当着未婚夫婿的面,当然不留余地。
就算滕王不示好不送重礼。杜燕绥想,他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两婢也知道自己的命运和岑三娘是紧紧紧相连的,互看了一眼,竟发起誓来。
那眼神明明白白的在说,你俩的卖身契在我手里。传了出去,我能落个骂名,你俩就死定了。
夏初笑道:“夫人喜欢就好。”
多试了试,岑三娘心里就有了底。
“真是的。”岑三娘一边埋怨着,一边将脑袋靠在了他胸口,找了个舒服位置躺着。
岑三娘调了绿色的颜料,细细在花心染上。放在那朵牡丹旁一比,得意的笑了。
发配至隆州的滕王对皇帝充满了防备之意。他虽没有谋反之心,却敏感的察觉到皇帝对他的猜疑。
“放心吧。我又不是只会做牡丹。回头问问阿秋喜欢什么花,空了就做。”岑三娘笑着答道。
才吃完不能睡午觉。岑三娘正好听方妈妈禀事。
看到她裹的像只蚕蛹,努力的睁开眼睛看自己,杜燕绥就有些难过。
这样一来,杜燕绥如果想在卧室休息,丫头们出入就不会受影响。
武昭仪要用他,将来呢?当她站稳了脚跟,羽翼丰满,不再需要他的时候。武昭仪会不会想起前尘往事,对岑三娘不利?
等他知道被封将军是武氏的推荐时,他已经被动的接受了武氏的示好。杜燕绥想,如果武昭仪只是求个平安,他能做到。
这时,她看到了夏初穿的衣裳。
宣纸雪白,抚摸着厚实而柔软。
她心想,人家用来做衣裳,自己拿来过小日子。好像真有点不太地道。用草纸总没有人多嘴了吧?
过得半个时辰,就扎好一朵相似的牡丹。
杜燕绥满意的伸出了胳膊,将她连人带被揽进了怀里。
朵儿说到这里,瞟了岑三娘两眼,见她镇定自若的听着,没半点受惊的模样,胆子越发大了:“韦家二姑娘打小就许了崔家的三公子。今年就要过门。崔家几位公子今日都在,明里暗里都帮着韦二姑娘。回来时姑娘在马车上哭了好一阵。”
她又打了个呵欠,想着杜燕绥今天又不会走,就闭上眼睛抱紧了他的腰道:“我抱着你睡好不好?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方妈妈是我从厨房提拔起来的。管咱们这个偏院还行。总管整个府邸的内务经验就少了。”
岑三娘心里一暖:“你听到我和方妈妈说话了?”
“去瞧瞧,姑爷回来了没?顺便去看看方妈妈那边选的如何了。”岑三娘心急的吩咐道。
话里意思是,他已把过脉,有七八成把握武氏会生皇子。
岑三娘来了兴趣:“黑七对我不满的很呢。”
杜燕绥听着,觉得心里渐渐踏实起来。
和岑三娘调笑着,杜燕绥脸色放了晴,站起身走了过去。
岑三娘瞧着就夸了夏初:“布置得不错。”
她毫不迟疑的裁下了一块,兴奋的说道:“如果开个店,做出来的头发一枝能卖二十两,一匹布能做二十枝,岂不是赚双倍了?”
二更天了。
“发财了!”岑三娘大笑。
先帝告诉他,袁天罡和李淳风曾批语,当心女主天下。他思来想去,眼前总晃动着武氏初进宫时驯马的豪气。先帝道,此女心志不输男儿,又艳若桃花,留下唯恐祸乱朝纲。留下遗诏,嘱他侍机除去武氏。
丝绵比宣纸贵,可不会被骂有辱斯文。
“我曾和姑爷说能做出一模一样的绢花,用这些纸练手吧。”岑三娘打定主意后,就拿起剪子开工。
他心想武氏离了宫,跟随滕王。除非滕王想谋反,否则这个女人不会对大唐江山有什么影响。
朝花吹口气,薄薄的花瓣就飘动起来,煞是美丽。
“时间尚早,今天又不出门了,不如多做几枝。反正料子也用了。”岑三娘平静下来,慢悠悠的继续做。
岑三娘比划了下,让两人裁小了,叠成了长条。又做了几只细长的布袋,塞进去试了试,满意了。
武昭仪怀有身孕,宫里宫外关注的人多了。刘太医不免敏感起来。
杜燕绥伸手抱着她,就舍不得放了。
夏初轻声劝她:“照奴婢看哪,少夫人还是先歇几日将养着。国公府家底薄,终究是国公府。”
又在自己妆匣子里找了枝长长的银簪子做底。
“以燕婉的人才,哪里找不到好人家。崔家也不见得就是良配。”岑三娘说道。
反过来讲,尉迟恭十几年不上朝,不与人结交。而且一个老人能活得了多长时间?
杜燕绥握着她的手,作势要打,最终放在唇间亲了口:“我不打你手板心了,这好处够不?”
南窗下摆着张楠木大书桌,放了文房四宝。靠西墙是一溜同色楠木打造的书架。
杜燕绥陪同着,等他开了方子,就交给阿秋去抓药。包了诊金,送刘太医出去。
岑三娘有什么能耐?但恰巧就嫁给了杜燕绥。滕王怕是心里想着,那道批命最终是落在了杜燕绥身上。
岑三娘嗔道:“说什么哪!我都听不懂。”
皇帝也不亏待滕王,赐了尉迟国公府的三姑娘为王妃。明着告诉你,我不会杀你的。你老丈人可是尉迟恭。
她拍拍手,将做好的牡丹头花往花瓶里一插:“先插着,回头让姑爷瞧了,看他能分出真假不。”
杜燕绥翻阅着祖父留下的笔记,在心里默默的思索着大唐的兵力格局。
“二小姐一早出门去了,姑爷留了话,说出门一趟回来用午饭。方妈妈去了外院。杜总管叫人来传说,牙婆带了人来瞧。少夫人还没醒,方妈妈就作主先去了。”阿秋脆生生的汇报着情况。
杜燕绥只说了一句话就堵了她的嘴:“一个能让滕王冒险从感业寺里救出来。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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