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对手

    后来他奉命回长安。先帝留了遗命给自己。再去感业寺，他看到她面容苍白。眼底像燃着一簇火。河水很冷，诈死逃出感业寺是在赌命。她毫不犹豫就下了河。

    高宗想到这里，下定了决心。

    杜燕绥低下了头：“臣惶恐。”

    杜老夫人叹了口气道：“让她去吧。多带点侍卫，别让人群冲撞了。”

    杜燕绥年轻。如果败了，他是皇后推荐。就算牺牲了杜燕绥，却也能让皇后不再干涉朝政。与自己颜面无损。自己还能再遣别的将领。如果胜了。他就是自己亲自点的主帅。

    杜燕绥沉默着。为人臣子，就像人如江湖，身不由己。他觉得自己像飘萍一样，飘来飘去，努力的寻找着能让自己栖息生根的地方。

    谁知道晚上阿秋自己去了馒头的屋子，第二天和馒头一起跪在归燕居请罪。

    武后笑了。笑容像初夏的阳光，极尽灿烂妩媚。说出来的话却像阳光照不到的阴暗处，充满了寒意：“皇上打压了一个又一个的先帝老臣，抬举着一个又一个忠心于他的年轻大臣。他还需要你么？”

    杜燕绥带上了馒头，却留下了黑七。

    崔季冬嘴角抽了抽，离开了。走时衣袖轻轻一挥，白色的纸钱纷纷扬扬洒下：“杜燕绥，我送你的。”

    岑三娘叹了口气，没有答应阿秋。

    依着国公府的家规，打几十军棍直接发卖。这节骨眼上，连杜燕绥都帮着求情。当天岑三娘也不可能真行家法，借口为肚子里的孩子祈福，利索的把阿秋嫁了。府里还热闹了一回。

    杜燕绥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带岑三娘去了书房，拿出一幅地图慢慢指给她看。手掌比着距离，说着一天能赶多少里路。

    杜燕绥嘴角一翘道：“是儿子女儿都叫思怡，爱怡，如怡？”

    她过的真好。

    杜燕绥苦笑：“皇上，我觉得请尉迟老国公出山比用我强。他是老将，下面人也服气。我太年轻，只去江南平过叛乱，怕降不住二十万征西军哪。”

    也只有他，才能让她说的这般明白。

    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还是先帝的才人。大概是才人位分太低，没有人记得她的生辰。滕王偷偷的拿了酒菜为她庆生。自己紧张的守在鼓楼下，心里一直在想，这是不是告发滕王的机会。一会儿想着立了功就可以得到先帝的赏赐回家。一会儿又觉得滕王和她像朋友一般。皇上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才人处罚滕王。这种纠结的心情一直到她披了黑色的斗蓬出来。那时的武才人是三娘现在这般年纪，眼睛格外清澈。嘴角噙得明媚的笑容，脚步轻快。甚至有一回他听到她嘴里哼着小曲。

    对街二楼上，崔季冬默默的看着岑三娘。

    “冯忠有将才，又熟悉我大唐军队。尉迟老国公已经年迈，朕不想他落得英国公晚节不保的下场。如果老将连败两次，势必动摇军心。皇后也推荐你去。朕也觉得你去合适。”

    武后斥退了身边服侍的内侍和宫人，静静的望着杜燕绥道。

    杜燕绥看到了皇帝飘乎不定的眼神，心渐渐凉了下来。

    她明明都清楚。再清楚不过他的心思。她却无力的朝着他定下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武昭仪笑道：“皇上不会念旧情。用你的死去宽慰那些反对我为后的臣子。让我威望尽失，从此乖乖的做一个看他脸色的皇后。你不能败啊！本宫还等着你争气呢。”

    岑三娘张嘴作呕吐状：“真不害臊！正经点。”

    冯忠不是在吐蕃？怎么跑到西突厥去了？杜燕绥心里惊疑不定。

    去了皇后宫中，杜燕绥望着坐在凤座上的武后有点感慨。

    杜燕绥回身笑道：“臣从来就没想过要位极人臣哪。”

    他也恨自己。恨自己怎么不去死。

    府里三百精壮策卫全部带走。只留了原先几十个侍卫在。

    朝阳初升的时候，队伍离了宫门，威风凛凛的出城。

    帝王多疑。再信任也是有限的。很多年前他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等岑三娘睡下，他又去找了黑七，让他搬到了归燕居的前院厢房里住着。

    “尉迟老国公十几年不上朝了。上朝就为着和你祖父的情谊替你说话。”高宗说着，话峰一转，“不如你替朕去劝劝老国公担任主帅？”

    “噢。”杜燕绥伸手揉了揉她的胸，五指分开，啧啧说道，“我记住了。”

    投了先帝，监视着滕王。投了今上，和滕王与武昭仪合作灭了崔氏。如今，他又要做出新的选择。

    因为他们都是君。杜燕绥只是臣子。

    黑七和侍卫们围着马车，拦着奔走欢呼的百姓。

    这一回离杜燕绥走，有了十天时间。

    这是冷兵器时代，岑三娘不可能给他造点枪炮出来。想了很久，只给杜燕绥做了条马裤。这是后世的经验了。骑过马会知道，长时间臀部和腿部和马磨擦，会破皮结伽。马裤的臀部和大腿内侧都用了柔软的小牛皮。臀部更多缝了一层丝绵。

    出征前会在宫门祭旗，沿丹凤大街经朱雀大街出城。

    “将来我一定会报答你的。空青。”当时武才人浑身湿透，趴在篝火边仰起头对他承诺道。

    是了，是自己着相了。没有在这宫里放眼过天下的人，哪里懂得权力的滋味。滕王不甘心。皇上不甘心。自己坐在这凤座上，又何尝甘心平庸一世。

    她的手臂探出窗外时，衣袖滑到了手肘，手臂洁白纤细。隔着宽阔的长街，他仿佛看清楚了她脸上温柔迷迷惘的眼神，如花般娇嫩的容色。

    “我会活着回来的，你放心。”杜燕绥认真的答道。

    岑三娘扶起她道：“馒头有个万一，你就成寡妇了。本朝虽不禁寡妇再嫁。可毕竟和你未嫁是不一样的。”

    得到了确切的旨意，杜国公府再一次忙碌起来。

    “皇上呢？皇上待我并不薄。”杜燕绥淡淡说道。

    杜燕绥轻叹，郑重行礼：“如此，就够了。”

    她痴痴的趴在车窗望着队伍走远，低声对腹中的宝宝说：“瞧你爹，多威风哪。”

    他的眼睛眨也眨的看着她，直到轿帘轻轻放下，侍卫们护着马车缓缓离开。

    第二天天没亮，杜燕绥就起了。看着岑三娘挺着肚子要给他穿甲胄，杜燕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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