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便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就算我死,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
杜静贤张着嘴,揉了揉眼睛。
“九弟……燕绥……九弟!”杜静贤扑了过去,抱着杜燕绥放声大哭。
对方仗着地形熟悉,占据了险要。百来十人,就能对付多出几倍的唐军。在山道死战,唐军基本都是被虐的份。从踏上山道的那一刻起,所有人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高举着盾牌,朝前方急奔。
“杜九投敌对他有什么好处?贺鲁赢了这仗,能封他做王?他已经是一品国公的勋爵了。他求什么?我是没机会亲眼看看,你有机会就别错过!他投敌,皇上不牵连杜氏全族,杜家子弟也没了前程。”尉迟宝树没好气的说道。
那边山石上探出一个脑袋应了声:“无人!”
最令唐军痛恨的是队伍中领头的那个身穿黑底银甲的人。大唐尊贵的一品国公,居然投了敌。武艺又好,对唐军又了解。粮队被抢的罪名不约而同都推到了杜燕绥身上。
杜燕绥抬头看了眼,信步由缰。
当中一人骑在马上,身披黑底银甲,手握天策枪冷冷的望着用盾牌结成长阵的唐军。
“将计就计,早日破城,咱们也好早点回长安。也不知道三娘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祖母好不好。”杜燕绥穿戴整齐,拍了拍杜静贤的肩膀,翻身上了马,“三哥,你记得一定要面见苏帅,只告诉他一人。军中瞧我蔡国公府不顺眼的人太多了。你多个心眼,别让人灭了口。我去了。”
荆楚护着杜静贤返回唐军大营。迎面碰到重新领了探营出去的王十四郎。看到杜静贤浑身浴血的回返,王十四郎叫了起来:“杜三郎,你不是押粮去了吗?怎的回来了?”
那人笑得畅快,枪尖却没有一丝颤抖。杜静贤急出了满额的汗,绝望的听到他笑着说道:“想挣扎却没有办法,这样的死去,你该会有多么痛苦啊!”
“三哥!你冷静!先听我说!”杜燕绥握着他的双臂推开了他。
点齐护卫粮队的三百士兵和二十辆粮车,杜静贤出发了。
“走!”
“嗯。”杜燕绥鼻腔里发出一声,算是应了。
临行前,督粮官尉迟宝树悄悄把杜静贤叫到一边:“杜三哥,咱们与杜九最熟。咱们一直在后方只是听说,从来没见过他。你这次运粮得仔细看清楚了。杜九就算假降想破柘析城,也不会拖这么长时间。”
他开心的大笑起来。
杜静贤这才松了口气,低声说道:“我知道上头派我去运粮是想让我当诱饵来着。不瞒你说,我一直不信,总得亲眼瞧着,得他一句解释。”
进了城,有亲兵上来牵马。他翻身下了马,毫不犹豫把枪递了过去。
城门打开,杜燕绥一夹马腹奔了进去。
玉门关散播的消息并不是实情。都是西突厥的部落,城主对远道而来的唐军充满了戒备和敌意。在城主眼中,贺鲁和达度争可汗,是西突厥各族内部的争斗。唐军是闯进地盘的外人,没几分本事,凭什么要西突厥族人低下高贵的头颅。
他喃喃说道:“你们定是奇怪本王为何会对她青睐有加。”
当时他只觉得母亲太功利。此时嗅到枪头的血腥,他却体会到母亲那番爱子之心。
“就跑回你一个,他呢?”王十四郎看到了荆楚,一下子认出了他来,腰刀抽出指着他,“他是杜燕绥的亲卫!来人,给我抓起来!”
杜静贤最近受人排挤,心里存着老大一块疙瘩,冷笑道:“你别来试探了。他真投了敌,我绝不会手软。”
杜燕绥剥下那人身上的甲胄,边对杜静贤解释:“除了贺鲁和冯忠,无人看过他的脸。我扮成他回柘析城,想办法在城里井水中下毒。只要城里污了水源,城就好破了。三哥,荆楚护着你回去。你一定要见到苏帅,到时里应外合和……”
两边呼哨声起。山石间露出数十名胡子。
“戒备!冲过去!”
贺鲁设在千泉的牙帐被破逃到了柘析城。城主觉得贺鲁的话比较中听:“唐军能破城,本事比我大,我就降!”
空中突然响起一声呼哨。
杜静贤望着他,情不自禁的喊道:“你掀起面甲看着我!我是你三哥!你也要杀了我么?”
山风吹来浓浓的血腥味,战场扔下一地尸体和熊熊燃烧的粮车,静的诡异。他驭着马,嘚嘚骑向杜静贤。长枪毒蛇般探出,逼在他的咽喉处。
他朝杜静贤笑了笑,拉上了面甲,驱马走进了山道。
崔仲冬就坏笑:“那也正该杜静贤去押粮。他不去,难不成让和杜燕绥没半点关系的人去送死?”
与杜燕绥是堂兄弟的杜静贤自然受了牵连。他本是文官。大唐全民尚武,他也会骑马射箭,武艺比起单纯的武将就不够看了。原是兵部派到征西军负责军械锚重的官员。粮队接连被抢,崔三郎就在帅帐中说道:“他们不是堂兄弟么?不知道杜燕绥对杜静贤下得了手不?他若手下留情,必受冯忠和贺鲁猜忌,咱们的粮草队也能少伤些弟兄。”
尉迟宝树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一切尽在不言中。
“拼了!”不知是谁吼了声。唐军提起刀拼了命。
杜静贤瞳孔猛缩,大叫出声:“你不是九弟!你不是!”
回答他的是一轮箭雨。
杜静贤一愣,伸手拦住了王十四郎:“他有紧急军情报知大帅!”
往日抢粮绝不会用火油,烧了粮食,贺鲁也得不到。用火油对付山道上的运粮队,只需堵着两头出口,高处放箭,无人能逃出生天。这次居然用了火油!山道上浓烟四起,利箭破空而来,听到身边唐军的惨叫,杜静贤心头一凉,再也顾不得粮车,大喝道:“后卫变前队,弃粮车,退!”
咚的一声巨响,一根狼牙锤狠狠的砸进盾阵之中,一名唐军顶不住压力,口吐鲜血,应声而倒。阳光从缺口照进来,还没来得及补上缺口,一柄斧头打着旋飞进来,狠狠的将一面盾砍成了两截。
杜静贤已顾不上看杜燕绥了,他拼命的挥动着手里的盾和剑,慢慢的后退着。退到山壁处,眼角余光瞧着杜燕绥动了,他驱马而来,手中长枪轻松自如的扎进一个又一个唐军的身体,那枪拔|出|来时,带起一股血浪,染红了战甲的下摆。
杜静贤边抹泪边笑:“这狗日的,叫他一个人留下来炫耀!呸!”
“杜燕绥!你在哪里!”杜静贤目眦俱裂,用尽所有的力气吼出了声来。
又不能大举运粮。山道险峻,粮车阵线拉得过长,总会被贺鲁截走部份。城中只要还有粮食,想破城就更难了。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如果我能早点赶到柘析城,先见了苏帅,再阵前揭穿这厮倒也罢了。”
用最后一名唐军身上拔出枪,杜燕绥打了个手势。他身边的人兴奋的怪叫着,转眼间退得干干净净。
滕王微微一笑:“哪怕抄封了蔡国公府,杜燕绥背了老大一口黑锅,她依然不离不弃。趋利避害是人之本能。这样执著的女子是需要尊敬的。本王没那福气。”
他欢喜的落下泪来。
王十四郎冷笑道:“先关起来,等我回来缴了令再议!”
“遇到劫粮的,就跑了我一个!”杜静贤边说边往帅帐走去。
仗着地形熟悉,冷不丁从石山迷宫般的小道溜出一队打着长林军旗号的队伍,偷袭运粮队。等大队人马得了消息赶去,粮被抢光,人被屠尽,望着对方出现在石山峭壁之中打着呼哨兴高彩烈的示威,竟一点辙都没有。
冯忠他是绝不能去见的,一见就会露馅。杜燕绥躲在墙角,飞快的脱下身上的甲胄。露出里面的旧羊皮袄。抱起甲胄藏进了旁边一户人家的草料堆里,顺手拿走了顶羊皮毡帽。笼着衣袖穿出了街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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