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青因不能骑马,故而只能与粮草辎重一起跟在汉军之后。霍去病特别给她安排了马车,并让邢医长跟在她身旁。
霍去病尽可能平和着语气,道:“李老将军此番随大将军出征,走失了道路,未及时与大军会合,延误战机。”
“火烈鸟,楼兰的守护神,它能佑护你!”
“是关于李广将军的。李广将军由于失道,延误战机,大将军因要写战况送呈圣上,遣长史向李广问失道缘由,李广将军只是一字不说。大将军只好命长史将李广手下叫来问话,谁知道、谁知道……”哨探顿了顿才道,“李广将军拦着不让他们来,说事情都是自己的错,接着就引刀自刭了。”
仅仅是一时激愤么?还是其中有着他所不知道的其他原因?
李敢正与士卒们坐一块儿喝大麦粥,笑容宽厚,也没什么架子。在与士卒同甘共苦这点上,他颇有李广遗风。
此番出征,从汉廷至瀚海,岂止千里之遥,汉军经此长途奔袭,虽然大胜匈奴,但也免不了人疲马乏,故而归程缓缓而行,并不再每日奔驰。
子青接过,解开小袋子,里头装着腌制的梅子,情不自禁地眼睛一亮,伸手捻了一枚放入口中,酸酸甜甜的。
“每回出征前,我娘都会收抬好些东西让人送来,里头真是什么都有!”霍去病感慨道,“我也没翻检过,都是随侍军士负责带这些物件。今日命他们翻检翻检,就寻着这个了。”
李敢泪水直淌下来,他尚还记得出征前最后一次与爹爹见面,爹爹素来威严,他却看得出爹爹对于此番能够出征着实欢喜得很。哪怕是战死沙场,对于爹爹来说都是荣耀的,可自到……爹爹究竟是心灰意冷至何等程度才会选择自刭呢?
霍去病不可置信道,未料到身为汉朝老将的李广最后竟然会选择自刭这条路。
几日来,子青一直跟着辎重队,又躲在马车之中,难免引人猜度。
“将军,是否家父他……”
“究竟何事?快说!”
祭天地过后,大军拔营,一切都有条不紊。
阿曼摇头笑道:“不易。对于汉皇而言,你就是一把绝世利器,他若不用,只怕……将军保重!”
“卑职明白。”哨探退了下去。
霍去病苦笑,“你以为我不想给么?是这丫头对骠骑将军夫人这头衔忌如猛虎,我只能顺着她。眼下她既有了身孕,为孩子着想,就不得不委屈她了。”
眼下李敢就在军中,若是得知父亲身死,又是被卫青所派长史逼得自刭,一时悲从中来,怒气攻心,说不定会闹出哗营之事。汉军中霍去病的威信甚高,要摆平李敢并不难,但李敢却会因此而前程尽毁。
“将军……”子青无不担忧地望着他。
霍去病对旁人只是说她伤势加重,赵破奴、伯颜倒也罢了,方期、高不识等人却是十分关心。
子青也在想着阿曼未说完的话……
两人正说着,忽有快马自前头过来,骑手是霍去病派去联络卫青部的哨探。
李敢却不傻,径直去问霍去病。霍去病倒也不瞒他,将实情告之。李敢呆愣许久,才急怒道:“你怎能让她这样没名没份地跟着你!”
“保重!”
尽管他神色淡然,但子青仍旧可以听出他心中的沉重,卫青被刘彻闲置己久,正是该趁着此番出征立下军功,未料到阴差阳错,原该追击左贤王部的卫青却碰上了匈奴主力,又让伊稚斜逃了,刘彻定然不悦。
子青呆愣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霍去病朝哨探道:“此行辛苦,先去歇着吧。”
“怎么,还有事?”霍去病问。
某种深埋在骨髓深处的……
“怎得会这样?爹爹他…他怎得会自刭呢?”
“大将军需写战报呈禀圣上,故而遣长史问失道缘由,李老将军拒而不答;大将军只好命长史将李广幕僚带回来问话,却又被李老将军所阻……”再要往下说便有些艰难,霍去病顿了顿。
“你在军中切不可讨论此事,谨记!”霍去病叮嘱哨探道。
此一别,已是再见无日。
听到这话,想起爹爹的模样,李敢心中绞痛,施礼道:“多谢骠骑将军,我、我……告辞。”说毕,他转身便走,牵了自己的马,投入茫茫夜色之中。
“阿曼……”
“阿曼……”
袍角飞舞,光芒星星点点,他如欲振翅高飞的凤凰。
阿曼所有不能说出口的话在他的肢体中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
即便不问霍去病也看得出来,这段日子以来几乎没见她对吃食能提得起兴致,见她爱吃,心下稍宽,“这梅子开胃润脾,你吃着,说不定胃口也能好些。”
他的心中对此再清楚不过。
鼓点越来越急,他双手向天际摊开着,献祭般虔诚,面上带着笑意,开始急速地旋转。
唯独老邢稳若泰山,“役事,放心吧,都打这样过来的,她娘怀她的时候也这样,把她爹爹急得直打转,娃娃还不是好端端的。”
虽然并不是很明白阿曼话中的意思,见他神情有异,子青只能连连点头。
然后他开始随着鼓点舞动起来,举手投足,袍角飞舞,仿佛是天地的精间魄所化成的一缕光影,叫人不敢移开目光,似乎有片刻的稍离,这缕光影便会在草原的薄雾中消失无踪。
“李老将军自刭……”
“将军!”
他站在山坡高处,阳光落在他身上,淡淡地镀上一层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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