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再相逢

    虽然和他也有过愉快的时光，也曾因为拥有这个朋友而欣喜，但她和他，永远是站在对立的两面的人。

    她和他，始终都是敌人。

    夜色中，他和她在夜幕之中纵马迎风奔驰，互相追逐……

    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

    她明明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但不知为何，心里却有一丝莫名的犹豫。

    恒伽笑了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你也别太担心了。”

    “那怎么一样？打探消息和刺杀完全是不同的。”长恭不服气的瞥了他一眼，腾的站起了身，“我已经决定了。我一个人去，恒伽，到时你就留在这里等我的消息。这是军令。”

    她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害怕他知道……那该死的宇文邕，为什么偏偏要在恒伽面前提起那件事！为什么要叫她媳妇儿！这下子恒伽一定猜到自己身份被揭穿的事了……

    “长恭，”他忽然低低喊了她一声，“那晚在月牙湖边的一吻，我是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可汗金帐内的几人立时冲了出来，长恭心知不妙，伸手在唇边吹了一声清脆的口哨，哨音刚落，只见一匹白马犹如箭一般的飞驰而来，她迅速地往后退，轻轻巧巧地跳上了马背，很快就遁入了夜色中。

    而是——那种带着压抑，带着历尽磨难后出奇的平静。那就好像是一把带着刀鞘的利刃，在对方毫无防备的状态下悄然出鞘，一刀置对方于死地。

    现在唯一令她担心的，就是他知道她的秘密。若是有一天他将这秘密公布于天下，若是有一天人们知道兰陵王是个女子，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命运的可怕就在于——看似不经意的一个邂逅，加之于人，却立刻成为人生最大的矛盾与痛苦，不可逃避，不可改变，甚至想要回头也是妄想。

    宇文邕沉默了一会，忽然笑了起来，温和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冷酷，“自然是——一个也不留。”

    他的话音刚落，营帐里忽然就安静下来，空气中流动着一种奇怪的气氛。

    长恭大吃一惊，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蒙面巾，脱口道，“这个样子你都认得出？”

    从现在起，那个人——就真的是敌人了。

    殊不知风云变幻，彼此真实的身份偏偏是绝对不能有任何交集的敌人。

    他握紧了自己的手，那难以言明的愤怒一波一波袭来，燃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多次败在兰陵王手下的耻辱和如今被轻视的愤怒交织在一起，令他更加下定了要除去兰陵王的决心。

    “虽然是这么说，但放眼望去，无论是我们突厥，还是你们大周，都找不出一个能和斛律光或是兰陵王匹敌的大将。无论是哪位帝王，如果能得其一已是如虎添翼，而齐国却一下子拥有两个，实在是令人头疼。”林小仙忽然说道，“尤其是那个兰陵王，每次他戴着面具出阵，还未交手，对手已经被他的气势所摄，士气就先低了三分。”

    “大哥，不如你我两国就在今年冬天集齐大军，趁着黄河冰封之际，再次攻打齐国。”宇文邕笑了笑，眼神深邃地望着他，“这次一定不会再重蹈覆辙。当然，我也希望大哥不要像上次那样。”

    那个男人最让人觉得可怕的地方，不是残忍，不是嗜血，不是冷酷。

    说着，再也不敢多看他一眼，立刻仓皇的策马离开。

    “不过，陛下，到时若是我们助你攻下了齐国……你……”林小仙欲言又止。

    两人的脑海中，同时浮现出那个漫天星光的夜晚，一起在草原上御风驰骋的情景。

    “这好不容易才太平了几年，若是一有战事，朝廷必定又要征兵，受苦的还不是那些百姓们。”长恭轻叹了一口气，眉宇间隐隐流动着忧心之色。

    他的神色微微一变，目光一闪，如利剑出芒，光华夺人，“高长恭，这个天下，我是要定了。”

    星光下，她低声浅唱……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长恭心里一凛，忽然想起了他刚才在帐内说的话，一股怒气油然而生，将原有的一丝苦涩和怅然完全抹杀了。

    长恭也认出了这贵妇竟然是突厥公主，当今周国的皇后，在微诧之下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奇怪，明明自己蒙着面，难道这样她也能认出来？不过现在没有时间让她多想，因为皇后身旁的侍女已经尖叫起来。

    贵妇在看到长恭的一瞬间显然吃了一惊，脱口道，“是你？”

    长恭点了点头，收敛了杀意。她已经明白了恒伽的意思，现在不是鲁莽行事的时候。在长期的共同生活中，两人之间显然已经形成了一种自然的默契。

    “我们想到这点，宇文邕必定也想到了这点。我看想要接近他也不是容易的事。”她放低了声音，“况且，这实在也不是光明磊落的行为。”

    “要是能在开战之前，先除去其中之一就好了。”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阿史那木离也冷冷开了口，语气中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恨意，“那兰陵王如今就驻守在这里，我们或许可以想个办法对他下手。我就不信杀不了他！”

    而长恭这边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得知了宇文邕到来的消息。

    “媳妇儿，我会对你负责的。”他满意的挑唇一笑，掉转了马头。

    长恭的脑海里飞快的掠过了恍若浮光掠影般的片段，最后定格在了金墉城下血色的一幕。晴朗空旷的草原上有微风拂过，风中有新鲜的木叶芬芳。时光就是这样随风流走，不带一丝一毫的眷恋，那些曾经的回忆，像花瓣一样消逝在春风飞扬的季节里，再也不能，回到从前。

    两天后的一个深夜。

    长恭趁着夜色，偷偷潜到了突厥可汗的营帐附近。虽然因为宇文邕的到来，突厥方面加强了守卫，但对于长恭来说，那并不是什么困难。当然，如果不是因为万不得已，她并不喜欢做这样偷偷摸摸的事情。

    未知的沟壑像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河流。清澈见底，深不可测。

    “好，那么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些皇族？”小仙的声音忽然变了调。

    “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行为吧？”他轻笑。

    恒伽的眸光一闪，“长恭，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等一下。”长恭在震惊之中回过神来，也不敢去看恒迦的脸色，只是扬起了刀，唰的割下了一片袖子，扔到了地上。

    “弥罗，你曾经救过我一次，我也放了你一马，我们已经互不相欠。今天我在此割袍断义，从此你我陌路，”她黑色的瞳孔此时如同夜晚的海一样幽深而冷凝，吐出的气息也如同冰冷的蛇滑过皮肤那般让人战栗，“下次见面，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不过，现在倒是一个除掉他的好机会。”恒伽看似无心的一句话令她心里一动，不错，如果现在除了宇文邕，周国必定大乱，而且如果宇文邕死在突厥，还会激化周国和突厥的矛盾，到时齐国就可以趁机得利。

    一时间有不尽的涩意涌入心底，他的嘴角轻轻扬起，往事如潮，翻涌而来。“你吹口哨的样子，没有变过。”

    长恭的瞳孔一缩，杀意陡生，唰的一声拔出了剑，“那就别怪我剑下无情了！”

    宇文邕弯了弯嘴角，“若是攻下了齐国，那里的财宝美人，尽皆归大哥所有。我绝不会亏待了我的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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