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惊变

    斛律光扫了一眼众人，威严无比地朗声道：“至尊架出，还不快回避！”

    因为贪恋那怀抱的温暖，她忍不住挨得他更紧了，就好像不由自主被火光吸引的飞蛾，只是他的光芒并不会灼伤她，只会使她温暖。

    “说了叫你吃慢些，又没人和你抢，堂堂兰陵王，居然孩子似的……”恒伽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顺手递给了她一只盛满热水的银杯。

    她想起小时候在长广王府，小高纬憨态可掬地扑到自己怀里的样子，更是心急如焚，思来想去，如今最能震慑众人的也只有斛律光了。于是她也没过多考虑，牵了马匆匆往斛律府赶去。

    她要他们以最痛苦的方法死去……可是即使杀死他们一千次，也换不回他的性命了……

    长恭连忙接过，咕嘟咕嘟灌了几大口，酸甜微涩的热线缓缓流下胃腹，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都仿佛张开了，舒畅愉悦得无法形容。

    恒伽神情地看着怀中那人，只见她那双黑色的眼眸仿佛无敌之渊，让他阵阵眩晕，魔魅般地吸引着他、召唤着他。那粉红色的、像四月天盛开的芳菲桃花的双唇，表层洇着一层薄薄的水意，品尝起来应该如新摘下树的鲜果甜美多汁……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胸中热血上涌，低下头吻了上去。淡淡的香味荡漾开来，甜蜜中隐隐有一丝酸楚，那一刻，他心甘情愿地纵身跃下这座未知的高崖，无论是是否会粉身碎骨，他知道他已无法回头。

    高俨冷笑一声，“你这个西域胡狗，我在此，正是要你项上人头！”

    皇上本来还想杀尽高俨府内所有的文武职吏，幸好被斛律光劝阻了下来。在付出了许多人的生命之后，这件事情终于勉强终结了。

    “这都猜不出吗？”他眨了眨眼，满意地看着她露出了期待的眼神，慢条斯理地道，“这个再简单不过了，就是一只手的影子啊。”

    胡太后这是也看到了和士开的尸体，不由得悲痛欲绝，抱起那颗血肉模糊的头颅放声大哭，几乎哭得昏厥过去，但满腔的愤怒悲恸又不能发泄在自己的儿子身上，她蓦地止了哭声，双目血红，咬牙切齿地被制住的库狄伏连等人怒道：“立刻将这些人尽数脔割肢解，寸剐处死！”

    就这样幸福地沉溺着，哪怕只是短短一瞬，也……很好……

    长恭将头靠在他的怀里，又抬起眼看着窗外，在烛火的映照下，天空仿佛飘着橘色的雪。雪优雅地飘落，温柔地包容，全然没有冰冷的触感。就像他的怀抱，暖暖的，透着橘色的微光，就这样轻易地飘进了她的心里，融化了整个世界。

    “你慢点吃，小心噎着……”恒伽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她脸色一变，捂住胸口咳了起来。

    “对了恒伽，听说有不少大臣向你提亲呢，怎么样？有没有考虑真的纳上十七八房小妾？”刚缓过来，长恭就开始调侃他。

    带着和士开的头颅和尸体，上千名士兵浩浩荡荡地杀到了皇上和太后所在的千秋门前。事情在转瞬之间变得严重起来，一旦开始，就不能随便完结，即便是完结，也要用许多人的性命来完结。

    长恭正在品尝着恒伽刚买来的栗子，不一会儿，就吃了一大半。

    “看，这像什么？”他笑吟吟地比画着。

    “事已至此，怎能终止？！”几位大臣立刻异口同声地反对。

    “不会不会，以前我吃得更多呢。漠北那个地方可是什么都没有，现在回了邺城，你就让我吃个痛快吧。”长恭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继续往嘴里塞。

    “死狐狸，你也太记仇了吧！”她哼了一声，转过头不去理他。

    “库狄伏连手下那么多京畿军士，又有这么多人里应外合，殿下，您难道还有退路吗？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杀入宫去！到时候，我们拥立您做皇帝！”冯子棕在高俨耳边低声道。高俨毕竟年纪还小，现在也有些不知所措，被冯子棕这么一煽动，便点头同意了。

    有斛律叔叔在，或许能控制这个失控的局面。

    和士开只觉脖子一凉，感到自己的人头已经离开了身体，滚落到了角落。尚存的意识让他眯了眯眼睛，隐隐约约看到了自己那具无头的尸体，鲜血正不断从脖子的切口处泉水般涌了出来，耳边竟然还能听到那些人兴奋的声音……

    玩兴正浓的皇上哪有心思细看，便全部准奏，一一盖上了玉玺。如此一来，逮捕和士开，就有了最有力的效令保证。

    斛律光拊掌大笑，边走边大声对高俨道：“殿下杀和士开这么痛快、利索！龙子所为，就是不同凡人！天子弟弟杀个匹夫，能算什么大事！”

    在生命终结的这一刻，他瞬间释然，从此以后——无忧亦无怖，无愁亦无怒。

    当看到高俨和冯子棕一行人时，和士开就知道今天自己凶多吉少了，不过他的心里却是异常平静，低声开口道：“殿下您应该五日一朝，今天何以至此？”

    说是雪，其实也不过是些轻柔的雪花，映着天际里的星光，生出几分极致的美感来。仿佛被这样极致的美丽触动了心底的某一处，长恭低低道：“其实，我也成不了狐狸的正室，因为——我始终是个‘男人’。”

    快走到神虎门的时候，他忽然看到宫中掌管禁卫军的领军大将军库狄伏连身着戎装手握宝剑，带着一大群兵士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不由得暗暗吃了一惊。

    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突然希望，这场雪可以下得再长一点。

    “狐狸……”她郁闷地瞪了他一眼，转头望向窗外的时候忽然眼前一亮，脱口道，“狐狸，快看，下雪了！”

    看着那宏伟华丽的王宫，他的心里油然升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如今的他，几乎就是这座王宫的主宰了，从一个小小的西域胡商到现在人人畏惧的和大人，这一路，他知道自己走得有多么艰难，他的双手也沾满了无数人的鲜血。

    她有些好奇地转回头，只见他轻轻抬起了右手，右手拇指、中指与无名指轻合，食指和小指微微翘起，手影被烛火放大，有些模糊地成形于绘着浅金飞鸟的屏风上。

    “和大人去了就知道。”库狄伏连面色一沉，率领军士把他围在中间，拥逼着他，把他引到神虎门楼上的空地。

    不仅因为他是皇上，更因为——他是九叔叔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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